意识是在一阵尖锐的头痛和刺骨的寒冷中逐渐拼凑起来的。
何炜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角落里那块小小的霉斑。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但湿冷的衬衫还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不适的凉意。喉咙干涩发痛,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雨水的土腥味。
记忆的碎片艰难地回流:江边,桥洞,冰冷的雨水,劣质白酒灼烧的感觉,还有那些对着黑暗江水倾泻而出的、破碎不堪的独白。之后……是一片空白。
他怎么回来的?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脑袋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胃里也翻搅着恶心。他闷哼一声,又跌回枕头。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奚雅淓站在门口,穿着家居服,头发松松挽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杯口冒着淡淡的热气。
“醒了?”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质问,也没有担忧,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何炜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他昨晚那副狼狈不堪、彻底失控的样子,是否被她看见了?还是……她只是发现了一个醉倒在门口的丈夫?
奚雅淓走进来,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蜂蜜水,温度刚好。”她说,然后转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放在床尾。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没有靠近床边的意思。
“浴室热水器开着。”她说完,又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潮湿凌乱的头发和衬衫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没什么波澜,“能自己处理吗?”
何炜用力点了点头,不敢与她对视。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不仅因为可能的发烧,更因为无地自容。
奚雅淓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卧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只有他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何炜盯着天花板,羞耻感像潮水般一**冲击着他。他宁愿她骂他,质问他,甚至冷眼相对。可她没有。她只是用那种极致的、令人心慌的“理性”来处理这一切——提供必要的解酒物品,拿出干净衣物,告知可用设施,然后离开,留给他独自处理狼狈的空间。
这种处理方式,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他感到自己的不堪和……无关紧要。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稍作打理、避免更麻烦的物件。
他咬着牙,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湿透的衬衫和裤子脱下时,带来一阵寒意。他胡乱用被子擦了擦身上残留的雨水和冷汗,换上干爽的睡衣。每一下动作都牵动着头部尖锐的疼痛。
他端起那杯蜂蜜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很甜,甜得恰到好处,显然是按他习惯的比例调的。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温暖,反而让他的心更沉——连这种细节,她都能在如此情境下,做得如此精准而疏离。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卧室。客厅里亮着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奚雅淓坐在沙发一角,膝盖上摊着一本学生的作文本,手里拿着红笔,正专注地批改。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厨房有白粥,在锅里保温。”她说,目光重新落回作文本上,“如果没胃口,至少把水喝完。”
没有问他为什么醉成那样,没有问他去了哪里,没有提及他可能造成的任何困扰(比如需要换洗的湿衣服,或者晚归的动静)。她就像在处理一件早已预料到、并且制定了标准应对流程的日常事务。
何炜站在客厅中央,像个不知所措的闯入者。他想说点什么,道歉,或者解释,哪怕是最苍白的借口。但看着奚雅淓沉静的侧脸,那专注于工作的神情,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任何解释,在她这种冷静面前,都显得多余、滑稽,甚至是对她理性的一种侮辱。
他默默地走向厨房。灶台上的小锅里,果然温着清淡的白粥,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一点榨菜。很简单,但很适合他此刻的肠胃。他盛了一小碗,坐下来,慢慢地、机械地吃着。粥很软糯,温度适宜。但他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自己的失败。
客厅里,只有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奚雅淓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可能是在为某篇不通顺的作文感到无奈。
这个家,安静得可怕。没有争吵,没有冷战,甚至没有尴尬的沉默。只有一种……运行良好的、互不干扰的平静。而这种平静,比任何暴风雨都更让何炜感到窒息。它清晰地标示出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再是亲密无间的伴侣,甚至不是激烈对抗的怨偶,而更像是……合租的、有着基本善意和责任的陌生人。
吃完粥,他洗了碗,将灶台擦干净。走回客厅时,奚雅淓已经批改完了作文,正将本子一本本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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