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97篇：囊萤夜读的车胤

今天这篇先来谈一位新人，说是新人，其实也不算什么新人，说起他的名字猛然之间可能陌生，不过他的故事却是家喻户晓，此人叫车胤，大夏天到处收集萤火虫，装起来照亮读书的主人公。

车胤的胤是宋太祖赵匡胤的胤，所以也不用再标记生僻字读音了，车胤囊萤夜读小学语文课本四年级下册里有，家里有小学生的家长应该都知道。

儿时刻苦的车胤没白遭罪，长大后很有出息，桓温坐镇荆州那段日子，征召车胤为从事，对车胤相当器重，后来桓温欲图谋大位，先行废立之事，扶持司马昱登基，即简文帝，司马昱享国日浅，在郁闷忧惧中撒手而去，其子司马曜继位为孝武帝。

司马曜继位也没多久，壮志未酬的桓温去世，晋室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摆脱了桓温的威胁，这个时候司马曜年纪也不大，继位那年他也就十一岁，年号宁康，他的另一个年号更知名，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开篇就是，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太元正是孝武帝另一年号，而本篇故事发生在宁康三年。

一天宫里说孝武帝要讲读《孝经》，十四岁的皇帝会说什么呢？大概是太后觉得皇帝慢慢大了，也得当众多多历练历练才好，皇帝研读孝经，肯定需要认真准备，绝不能当众出丑，大臣们经过多次商议出台了一个豪华陪讲团，仆射谢安侍坐，吏部尚书陆纳侍讲，黄门侍郎谢石携手吏部郎袁宏执经。

当时车胤在朝中任中书郎，因为才华过人，也有幸进入陪讲团，他担任的是摘句，所谓摘句就是提出疑难来问，这个工作一看就是出力不讨好，你要是提出的问题太简单，那是看不起皇帝，可你要问些难度大的，让皇上当众露怯，那可有你的好看。

所以那段时间车胤每天都感到头大，自己虽说也是文化名人，可要与谢安、谢石兄弟相比，地位差点意思，孝经本身的知识点倒还好说，可如何与皇帝面对面打交道，哪些问题能说，哪些不能说，这个就得三番五次地去找谢家兄弟咨询，好在当时还有袁宏这个旧相识，袁宏我们之前讲过好几次，曾经也在桓温大司马府效力，所以二人算是老同事。

车胤向袁宏倒苦水，事关重大，你说我要是不去找谢公吧，就怕哪些环节注意不到而有所遗漏，可是我要经常去打扰他们，又怕人家觉得烦，毕竟人家两位是重臣，也都有各自的工作忙，真是愁人。

这里有个小插曲，《晋书》和《续晋阳秋》里都说此处的袁氏是我们熟悉的袁宏，世说新语说的却是这个袁氏是袁羊（袁乔，字彦升，小字羊）。

袁宏听了就对车胤说，你尽管大胆去找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我还以为你有别的事情，车胤有点疑惑，按说你跟人家也不是特别熟，你咋知道？

袁宏对着车胤笑笑，当场留下了两句话，这两句话很有名，先不做翻译直接说，武子兄你何时曾见过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

文言文原文如下：

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车武子难苦问谢，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

出自《世说新语》言语篇

①孝武：东晋孝武帝司马曜。

②孝经：儒家的伦理学着作。

③谢公兄弟：指谢安与谢石。

④车武子：车胤，字武子，囊萤夜读的主人公。

⑤苦：屡次，反复。

⑥袁羊：袁乔，字彦升，小字羊。

⑦德音：善言，真知灼见。

⑧重劳：这里指增加辛劳。

⑨惮：害怕，忌惮的惮。

⑩惠风：惠风和畅，和煦的微风。

文言文直译

孝武帝准备讲读《孝经》，谢安、谢石兄弟和众人先在家里讨论、研习，车胤为反复多次向谢公兄弟请教而感到为难，对袁羊说：“不去问吧，怕漏掉他们二人的真知灼见，要是问得多了，又怕太劳累人家。”袁羊回答：“你不必为此有任何顾虑。”车胤就说：“你怎么知道会这样呢？”袁宏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明亮的镜因为照人过多而疲惫，清澈的流水因为微风的吹拂而害怕呢？”

何曾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这句话说得非常好，明镜屡照，仍然光亮，惠风轻拂，而流水依然十分清澈，袁宏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你大胆地去问就是了，真正有德才的人不会因为别人向自己求教而感到厌烦，真心求教也要不耻下问，这句话过多解释反而画蛇添足，知道其中意思即可。

文言文中孝武将讲孝经的讲，有版本说讲论，似乎不恰当，他自己还需要别人给他补课呢，有的版本说成是学习研读，光学也不需要这么大阵势，个人觉得是让他先好好地学习一下，然后去参加以孝经为主题的清谈，向朝野展示皇帝的博学机敏。

世说新语里把袁宏写成袁乔是错误的，袁乔随桓温西征巴蜀，攻灭成汉，不久之后因病去世了，那时还是永和年间，二十多年后才轮到东晋孝武帝。

不过这个小错误并不会影响本篇的主题，明镜何曾疲屡照，清流亦不惧微风，当年的那句对白，如今读起来依旧隽永，犹似余音绕梁，这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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