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80篇：桓温侄女，被发跣足救庾氏

颍川庾氏在王导（也可加上王敦）与桓温主导东晋朝政这两段时间的中间，承上启下，曾把持东晋内政外交二十年，颍川庾氏掌权的二十年是庾亮与三弟庾冰、五弟庾翼共同的二十年，庾亮去世后，庾冰任中书监，兼任扬州刺史，开始主掌建康城朝政，庾翼出任荆州刺史，至此东晋的两大版块扬州与荆州被庾氏掌握，不过这篇的主题不是谈论庾氏，而是桓温，前边说过，桓温从青年才俊一跃成为朝野瞩目的地方大员，正是因为庾翼极力举荐的，桓温后来能接管最重要的荆州，也得益于庾翼生前对他的信任，而且庾亮当年对桓温的父亲桓彝也有照顾，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颍川庾氏可以算是谯郡桓氏的恩人与贵人，可后来事情的发展偏离了传统的报恩因果，桓温回以了恩将仇报。

东晋一朝桓温算得上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为人英迈豪爽，雄才大略，既有儿女情长，也有着英雄人物才有的胸怀，有血有肉，可惜在晚年对待庾氏一族的冷酷无情是其一生难以洗刷的污点。

我们之前讲桓温的时候，多次提到桓温北伐，尤其是第二次北伐为其带来无尚的功勋荣耀，功劳到达再也无法加封的地步，于是桓温的心底里动了代晋自立的想法，太和四年桓温发动第三次北伐，想着再建功勋为自己确立足够的政治资本，可惜这一次桓温失算了，被慕容垂击败，狼狈返回江东。

偷鸡不成蚀把米，彼时的桓温已步入年迈，而英雄暮年，越想着时日无多，就越急躁，一些列的操作目不暇接随之而来，太和六年桓温废司马奕，转而迎立时为会稽王的司马昱登基，这就是简文帝。

桓温行废立之举，目的是打压朝野反对力量，在此期间，不仅是司马氏皇室成员受到冲击，世家大族很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桓温通过弹劾、诬陷等手段，逼死杀死了不少所谓的政敌，而首当其中受到残酷打压的就是颍川庾氏，尤其庾冰之子。

颍川庾氏是皇室最坚定的拥护者与支持者，也正因如此，谋图自立的桓温想要扫平障碍就先要对颍川庾氏开刀，各种打压措施接踵而至，颍川庾氏当然不可能坐而待毙，庾冰长子庾希和弟弟庾邈在京口起兵反抗，兵败后被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走势就不太好掌握了，庾冰另外几个儿子，哪怕并没有直接参与京口起事中，也因诬陷被杀或自杀。

庾冰的几个儿子，庾希与庾邈兵败被杀，时任广州刺史的庾蕴和弟弟庾倩、庾柔在接下来的诬陷诬告牵连之中，也是纷纷死于非命，这种政治上的清算很容易走向失控，庾冰第三子庾友也岌岌可危。

庾友当时当任东阳太守，眼看着就要在这场株连中受到清算，这个时候他夫人站了出来，庾友的夫人是桓温弟弟桓豁的宝贝女儿，当初没有矛盾，桓氏与庾氏是互相联姻的，弟弟这个女儿桓温也是非常喜爱，听说伯父要对老公动手，庾夫人急了，鞋子也没得上穿，光着脚就一路跑到伯父家。

这段时间，各种斗争频发，登门疏通关系的人想必不少，门卫一见有人来立马就拦着不让进，庾夫人也是暴脾气，厉声怒斥，你算什么东西，我来伯父家里，轮得着你管？赶紧给我滚边去，桓温的门卫平时被人宠惯了，哪里见过这个，一愣神，庾夫人就闯了进去，直奔桓温房间，见到伯父，她大哭着向桓温说明了情况，我家玉台残疾，他现如今行动不便，如今都需要别人搀扶着才能行走，伯父大人您说他这样的人会谋反吗，望伯父您明察。

庾友，字惠彦，他小字叫玉台，庾友残疾，一只脚比普通人短上三寸，所以走路一瘸一拐，不知天生如此，还是后来受伤导致的，庾夫人大哭着向伯父诉说着委屈，此时的桓温或许是知道了株连面有点扩大，也想着收手了，或许只是不想看宝贝侄女儿如此痛苦，于是宽慰了庾夫人，赦免了庾友。

文言文原文如下：

庾玉台，希之弟也；希诛，将戮玉台，玉台子妇，宣武弟桓豁女也，徒跣求进，阍禁不内，女厉声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门，不听我前！”因突入，号泣请曰：“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遂原玉台一门。

出自世说新语《贤媛篇》

①庾玉台：庾友，字惠彦，小字玉台。

②希：庾希，字始彦，庾冰长子，为桓温所杀。

③桓豁：字朗子，桓温的弟弟。

④徒跣（xiǎn）：赤脚，光着脚。

⑤阍（hūn）：门卫，守门人。

⑥内（nà）：同纳，进入。

⑦听：让，准许。

⑧因人：庾友脚有疾，要别人帮助才能行走。

因：这里是依靠、凭借的意思。

⑨故自：的确，确实。

⑩原：原谅，这里是赦免的意思。

文言文直译

庾友是庾希的弟弟，桓温杀掉庾希之后，将要株连杀庾友，庾友的夫人是桓温弟弟桓豁的女儿，急得光着脚去求见桓温，门卫不让她进去，她高声怒斥骂道：“你是什么奴才！我伯父的家门竟然敢不让我进去！”就冲了进去，哭喊着请求桓温：“庾玉台常常得扶着别人才能走路，他的脚短了三寸，还能谋反吗？”桓温笑着说：“侄婿确实着急啦。”于是桓温就赦免了庾友这一家。

关于世说新语的这一段，有的注释说，桓豁的女儿是庾友的儿媳妇，这是不对的，从年纪生平上综合分析，她应该是庾友夫人，这里要说明一下。

桓温暮年，行事常常乱了方寸，对庾冰诸子的杀戮如今我们看起来有些过头，政治斗争总是充满各式各样的阴谋与血腥，在最关键的时候，庾夫人挺身而出，使得庾友这一支得以保全，也就为庾冰一族留下了血脉，回想当年颍川庾氏对桓温一族的提携恩典，再看看后来庾冰诸子的劫难，几多感慨。

一年之后，宁康元年七月，桓温病逝于姑孰，那段血腥的斗争终于停止，东晋暂时得以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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