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71篇：对树生叹，又一段木犹如此人哪堪

我们继续来回望魏晋时空，今天一起来聊聊殷仲文，这个人虽然之前在我们的世说新语系列中只出现过一次，可是大家对这个人似乎并不陌生，因为他的那次惊鸿过眼，给我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对小舅子桓玄拍了一个大马屁，一个千载之后，犹有余响的超级马屁。

桓玄匆匆称帝龙椅未稳，地面忽然塌陷，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候殷仲文站出来解释说，这是因为咱们陛下圣德太过于深厚，连大地也承载不住了，具体可以回听一下前边第008篇《一个回响千年的超级马屁》。

说实话，朝堂之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满朝文武目瞪口呆之际，能拍出那种马屁，一般人很难做得到，还真需要点真才实学，殷仲文能位列东晋名士，他绝对不是一个只会拍马屁的人。

东晋之后是刘裕建立的宋，即刘宋或南朝宋，时间过去不久，刘宋时期的很多文人说起来都对殷仲文这个人的才学很佩服，学者傅亮就曾感叹道，如果殷仲文读书能有袁豹一半阅读量，那么以他的天资聪慧来看，文采风流当不输给前朝班固。

文言文原文如下：

殷仲文天才宏赡，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才不减班固。”

出自《世说新语》文学篇

①宏赡：丰富。

②亮：傅亮，南朝宋人，博涉经史，长于文辞。

③半：有一半，达到一半。

④袁豹：好学博闻，有经国之才，为刘裕所重。

⑤班固：东汉史学大家，着有《汉书》等。

文言文直译

殷仲文天生文才丰富，只不过读书不够广博，傅亮曾经感叹道，如果殷仲文他读的书能有袁豹的一半那么多，那他的才学当不亚于班固。

班固的历史地位不用多做介绍，傅亮把殷仲文拿来与班固做对比，这个评价是相当高了，当然这段话也有一种出处是谢灵运说的，不管是谁说的，考虑傅亮、谢灵运都是刘宋时期的人，世说新语也成书同一个时代，说明在那个年代的文人圈里，殷仲文这个人的文才出众应该是种普遍达成的共识。

殷仲文的夫人是桓玄的姐姐，桓玄继承了父亲桓温留下的基业，随着势力的逐渐扩张，东晋朝廷自然惧怕另一个桓温的产生，所以矛盾加深，而殷仲文作为桓玄的姐夫也受到朝廷猜忌，被调出京师外迁担任新安太守，桓玄起兵顺利攻占建康后，殷仲文一听索性放弃了新安郡，跑去投奔桓玄，一见姐夫赶过来，桓玄很高兴，对殷仲文委以重任。

随后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桓玄所建立的桓楚小朝廷存在时间太短，之前文章里我们穿插说过，在军事强人刘裕的打击下桓玄迅速崩溃，兵败身死。

义熙元年，晋安帝复位，殷仲文上表请罪，晋安帝没有因为殷仲文是桓玄姐夫对其深究，殷仲文得以返回朝中，担任大司马咨议，晋安帝司马德宗脑子一直都不太好使，看着是放过了殷仲文，可殷仲文自己多疑，站错了队的人都那样，总觉得没准哪天皇帝突然想起来了，就会收拾自己，因此每天处在疑神疑鬼的苟活之中，精神甚是萎靡。

大司马府前有棵槐树，以前看着枝繁叶茂，可这次回来，殷仲文总觉得那棵树似乎变老了，枝干没有往前那么挺拔，叶子也稀疏很多，大司马府的同事每个月初一都要集中签到，那个月的初一，大家伙又济济一堂，别人谈笑风生的时候，殷仲文看上去依旧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盯着那棵老槐树，许久之后，叹一句：槐树婆娑，无复生意。

文言文原文如下：

桓玄败后，殷仲文还为大司马咨议，意似二三，非复往日，大司马府听前有一老槐，甚扶疏，殷因月朔，与众在听，视槐良久，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

出自《世说新语》黜免篇

①败：晋安帝在位，桓玄执政，逼其禅位，建国号为楚，史称桓楚，后为刘裕声讨，兵败被杀。

②还为大司马咨议：回朝廷担任大司马咨议。

③意似二三：指心神不定，三心二意的样子。

④听前：厅前、堂前。

⑤扶疏：原来指枝繁叶茂的样子，这里指枝叶或是下垂，或是凋零，看上去了无生机。

⑥月朔：指阴历每个月的初一。

文言文直译

桓玄失败后，殷仲文回到朝廷任大司马咨议，似乎心神不宁，不复从前，大司马府的厅堂前面有一棵老槐树，枝叶凋落毫无生气，逢月初集会，殷仲文同大家聚在厅堂前，看着槐树很久，叹息：“槐树枝叶随风飘零，不再有生机了！”

人的心情总会影响对周边事物的观感，晋安帝虽然暂时没有追究殷仲文的责任，可殷仲文的内心却是充满了不安感，一种陷入穷途末路时的惶恐，同样一棵树，得意与潦倒时的观感完全不同。

老的未必是树，是人的心情与境遇，世说新语里边对树生叹的场景有两处，而大家看到这里，也都能想起另一处，是的，那是桓温，也是八个字：

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那句更有名，上一篇我们刚刚讲过。

殷仲文心底里的不安感是对的，参与到桓玄的谋逆大事件，能躲过一时，可是终究躲不了一世，晋安帝可以放过他，一代枭雄刘裕却没有那么仁慈。

义熙三年，殷仲文以谋反罪被杀，槐树婆娑，无复生意，三年前殷仲文这句话也预告了他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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