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70篇：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权臣桓温的前两次北伐，尤其是第二次北伐时一举攻入洛阳，虽然此后因为前秦及前燕的存在并没有对中原故土有效进行的控制，但收复旧都，哪怕是暂时的，这种象征意义也非常巨大，这也就为桓温积累了无尚的政治资本，东晋朝廷虽不情愿，可是不得不加封，眼看着桓温将军政大权揽于一身。

加封到了这种程度好像也不能再加了，如果再加封就只能九锡了，而加九锡之后意味着什么呢？九锡是古代帝王赐给有极其特殊功勋的诸侯大臣的九种礼器，是无法再高的礼遇，王莽、曹操以及司马昭等等都被加九锡，此后发生了什么无需多言，所以加九锡几乎就成了历代权臣篡位自立的代名词。

此时的桓温心里肯定也想着再进一步，但直接谋求加九锡，意图未免太明显，而且有王谢等世家大族暗中掣肘也不太好办，但是如果给自己的政治资本再加上重重的砝码是不是就能水到渠成了呢？于是太和四年（公元369年）桓温发动第三次北伐。

这一年桓温已经五十七了，一个年近六旬的古代人应该比现代人更能感受到时间的无情吧，他对自己以及桓氏家族有着更多的打算，但岁月不饶人。

大军北上开拔第一站路过金城，这个金城（现江苏句容）就是当年东晋琅琊郡的治所，衣冠南渡之后东晋在江南设置侨郡安置自北方南下的士庶，诸如琅琊王氏、兰陵萧氏等等世家大族从老家山东来到江南，在划分给他们的侨郡聚族而居，为了与原址区分就叫做南琅琊、南兰陵等，以示不忘故土。

咸康七年（公元341年）琅琊内史任上的桓温出镇金城，当年的桓温风华正茂，此番大军北伐第一站路过故地，转眼间光阴飞去近三十载，此时的桓温已是白发苍苍，环顾着昔日的生活场所，门前那棵柳树是自己当年刚到金城亲手种的，那时的小树苗已经长成了十围粗的需要双臂环抱的大树了。

站在树下桓温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当年的小树苗竟然都这么粗了，树木尚且如此，作为一个人怎么能够忍受这岁月的流逝啊！他摸了摸树干，又摇摇树枝，折一段柳条在手里，忍不住泫然泪下。

桓公北征，经金城，

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

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出自《世说新语》言语篇

①北征：指桓温的第三次北伐。

②金城：东晋琅琊郡治所，今江苏句容。

③前为琅琊：咸康七年，琅琊内史桓温出镇金城。

④围：两手拇指和食指合拢的长度。

⑤堪：忍受，能支持。

⑥泫（xuàn）然：流泪的样子。

这段文字很直白，一读就懂，所以就不需要单独翻译了吧。

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桓温的这八个字太撩人心弦了，读着就伤感，后世历代文人在很多作品中都用了这个典故，光阴易逝而不待人的惆怅总是会在某个时间折磨着每一个人。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辛稼轩当年写这首水龙吟的时候，心情也是百感交集，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从东晋到南宋，从南宋又到今天，同一种情绪把古人今人维系在一起，那是一种跨越时空的交流，其中的感伤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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