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遁(支道林)在世说新语里出现次数甚多,统计共有五十三条,这个数字超过许多名士,大名鼎鼎诸如嵇康、阮籍甚至王羲之,都没有支遁多,所以很难简单地把支道林归为僧人还是名士,因此把他称为披着袈裟的名士更为贴切,是僧与士的结合体。
我国哲学大家汤用彤先生在着作《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中对两晋名僧与名士趋合有过论述,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这里不太好截图,直接转述,文字太多。
支道林虽然是位出家人,不过社交活动非常多,在各种清谈场合上频频亮相,与刘惔、王蒙、许询等等名士多有来往,关系应该很好,大家对他也喜欢,有时出于尊重称之为林公,因为支遁逍遥义讲得好。
不过很少有谁能被所有人喜欢,推崇支道林的名士很多,讨厌他的也有,而且是位重量级人物,这位厌烦支道林的就是王坦之,他是真不待见支遁。
支遁说,你讨厌我,我更不喜欢你,两人之间互相讨厌因为立场,是不可调和的思想认知,支遁作为实际上的名士参与了当时东晋社会玄学与其他学派之间的纷争,王坦之推崇儒家,又兼尊法家,因此特别不喜欢《庄子》,还写过《废庄论》,支道林推崇庄子,是有名的庄学大师,因此这两个人之间思想观念南辕北辙,社交场合多有激烈争辩,互相看不顺眼,用现在的话说,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王坦之心想,你一个僧人好好的在山里呆着,成天抛头露面地往名士圈里凑什么热闹,于是为此专门写下了一篇叫作《沙门不得为高士论》的文章。
所谓沙门,是指佛教僧侣,王坦之的这篇文章还就是针对支道林所写的,大体意思是说,品格高尚的名士应该身处一种随心所欲、心情舒畅的境地里,没有约束的境界,僧人虽说置身于世俗之外,可是佛教各种戒律束缚非常多,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所以你一个出家人就算是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名士。
文言文原文如下:
王北中郎不为林公所知,乃着论《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大略云:“高士必在于纵心调畅。沙门虽云俗外,反更束于教,非情性自得之谓也。”
出自《世说新语》轻诋篇
①王北中郎:王坦之曾为北中郎将,故称。
②林公:支道林。知:赏识,欣赏。
③沙门:佛门,这里是指佛教僧侣。
④纵心调畅:随心所欲,和谐舒畅。
⑤俗外:世俗之外。
⑥束于教:这里是说受到佛教戒律的束缚。
⑦情性:性情。
⑧自得:自在舒适。
文言文直译
王坦之不被支道林欣赏,就写了一篇《沙门不得为高士论》的文章,大意是说:“名士一定是要处于随心所欲、身心舒畅的精神境界,出家人虽说也是置身世俗之外,可是更受到佛教戒律的束缚,所以这绝对不是本性自在适意的说法。”
沙门不得为高士,出家人不可能成为名士,王坦之直接在文章标题里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像一支利箭嗖嗖作响地射了出去,支道林看了怎能不生气。
支道林非常生气,于是展开了反击,我是不是名士也不是你王坦之说了算的,竟然专门发表一篇论文来说这个,太过分了,还说我什么其言诡谲,其义恢诞,你照照镜子再看看你自己,整天头戴着一顶脏兮兮过了时的破帽子,穿着葛布粗衣,怀里揣着一本儒家《左传》,装模作样步郑玄的后尘,那些袋子里边装的都是什么呀,不过一些垃圾而已。
文言文原文如下:
王中郎与林公绝不相得,王谓林公诡辩,林公道王云:“着腻颜帢,绤布单衣,挟《左传》,逐郑康成车后,问是何物尘垢囊!”
出自《世说新语》轻诋篇
①相得:相处融洽,彼此契合。
②着:穿戴。
③腻颜帢(qià):布满污垢的帽子。
④腻:污垢,这里指脏兮兮。
⑤颜帢:曹魏时士人戴的一种便帽。
⑥绤(xì)布:粗葛布。
⑦逐:追随,指步后尘的意思。
⑧郑康成:郑玄,东汉经学大家。
⑨何物:什么。
⑩尘垢囊:装满尘垢(垃圾)的袋子。
文言文直译
王坦之和支道林彼此很合不来,王坦之认为支道林只会诡辩,支道林批评王坦之说:“头戴着脏兮兮过时的破帽子,穿着粗葛布单衣,揣着左传,跟在郑玄车后跑,请问这是什么装满垃圾的袋子!”
颜帢是一种白色额前有一条横缝的帽子,这种帽子流行于三国曹魏时期,西晋时这款帽子的横缝已经没了,叫无颜帢,东晋时期,颜帢早已过时,再戴这种帽子就会被人嘲笑,支道林是被王坦之的那篇文章给弄破防了,对王坦之就是一顿人身攻击。
戴什么帽子,穿什么衣服,这是个人选择,拿这个来笑话人家不懂时尚没什么意思,继而攻击王坦之拿一本儒家经典左传,说什么人家的袋子里边都是一些垃圾,这个说起来多少就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过王坦之批评庄子也不客气,说庄子学说利天下也少,害天下也多,是败坏天下的罪魁祸首,诸如此类的话在尊崇庄子的支道林听来更不可忍受。
支道林和王坦之的争论归根结底是立场不同,争着争着很容易走向人身攻击,一不留神甚至还会擦枪走火。
两个人皆一流名士,一旦陷入争吵,风度之类的就没了,思想理念不在一个频道上最好不要争论,于林王二公如此,于日常生活之中的你我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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