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37篇：远志与小草，郝隆笑谢安

纵观我们的历史，历朝历代的隐逸者大都会被文人墨客称赞，之所以被广泛称赞，是因为这些隐逸者看上去不慕富贵，不图名利，比如东汉的严光隐居富春山，垂钓子陵滩，后来北宋范仲淹贬居睦州时撰写严先生祠堂记对其大加赞赏：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严光或许算得上是真正的隐士，为何说或许？因为真正的隐士，大抵是不会被人了解的，我想历史上肯定会有很多的隐逸者，他们不被时人知晓，不被后人知道，没有任何的记载留给世人，这些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隐者吧，而太多人之所以隐逸是以退为进，先隐逸博个好名声，然后以大名出仕，因此有好事者统计后得出，京师附近多隐士，比如有唐一代，隐士大都集中在终南山里，因为终南山就在长安城边上，天子脚下，京城但凡有个任何的风吹草动，隐士常常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要是朝廷忽然有了征召的想法，他们立马就屁颠屁颠跑过去。

图富贵、慕名利是人之常情，其实这个没什么必要藏着掖着的，可历代士子就是这样，我们如今好像也不能说他们太虚伪，虽然本质上还就是如此。

谢安的人生前半段只是年轻时短暂地在王导的身边做过一段时间小官，然后就回到会稽（绍兴）上虞东山隐居，这一隐就是二十年，高卧东山的二十年谢安也没有闲着，并非真正的隐居，当时的会稽郡名流云集，世家大族都把家安置在这里，所以谢安经常参加各种活动，对朝廷的政治、军事以及人事变动了如指掌，隐居是在积累中等待。

东晋升平三年，谢安的弟弟谢万带兵北伐，犯下重大错误，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事后朝廷追责，谢万就被罢黜免为庶人，于是为了维护陈郡谢氏的家族地位，谢安必须要东山，此时的他已年过四十。

而在这个时候，东晋的大权已渐入桓温手中，桓温坐镇荆州，发号施令，俨然另一个王敦，升平四年谢安重新出仕，第一站就去了荆州，应征西大将军桓温之邀，担任桓温帐下的征西司马。

征西大将军府上经常会举办一些聚会，桓温对谢安还是非常器重的，每次聚会都要让谢安参加，一次聚会之上，有人给桓温赠送一些草药，其中有一味草药名字挺好听，叫做远志。

远志，多年生草本，主根粗壮，韧皮部肉质，具有安神益智、祛痰消肿功能，故多用于治疗失眠多梦以及健忘惊悸，咳痰不爽等等，中药方面的知识我欠缺，这个是我现查找的，远志还有个别致的名字，小草。

我不懂中药，桓温也不太懂，可比我好点，他知道远志这味中药还有一个名字叫小草，桓温拿出一株远志问谢安，安石啊，这味远志又名小草，为什么一样东西会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称呼呢？

谢安没有立即回答，或许是不知道，或许谢安知道，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说，这时宴席上有人把话茬接了过去，这个人是大家都比较熟悉的人，叫做郝隆，就是那个七月七那天，别人都晾晒衣物，他晒肚皮，问何故，美其名曰是晒书，袒腹晒书的郝隆。

桓温提出了问题，谢安还没回答，郝隆站出来，他说这个其实很好解释，隐居山中叫做远志，出山做官叫做小草，郝隆的这个回答太妙了，因为远志这味中药，地下根部叫作远志，长出地面的苗叫作小草。

郝隆看似是在回答桓温的疑惑，而实际是以此来讽刺谢安，什么隐居？说是在会稽东山隐居，心里边朝思暮想的一直都是宏图大志吧。

郝隆的这番话谢安岂能不懂，听罢一脸惭愧，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桓温第一次看到谢安如此的窘迫，连忙打着哈哈帮谢安化解尴尬，郝参军的这个解释倒也是挺有趣的，不过他不是故意针对你。

文言文原文如下：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公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桓公目谢而笑曰：“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亦极有会。”

出自《世说新语》排调篇

①东山之志：隐居东山的志向。

②严命：朝廷征召谢安出仕的命令。

③臻：至，到达。

④不获已：不得已。

⑤始：才。 就：就任。

⑥饷（xiǎng）：赠送。

⑦远志：中药，根名远志，苗名小草。

⑧处：指隐居不仕。

⑨出：指隐居者出来做官。

处、出明指埋在土中和露出地面，暗指出仕隐居，语意双关，以讥笑谢安的出仕。

⑩此过：一说当作此通。通，指阐述、解释。

太平御览版本卷九十九中此过作此通。

文言文直译

谢安起初是有隐居不仕的志向，后来官府屡次征召不得已才去做了桓温的司马，当时有人给桓温赠送药草，其中有一味远志，桓温就拿来问谢安，这种草药又叫小草，为什么一个东西有两个称呼？

谢安没有马上回答，当时郝隆在座随声回答，这个很好理解，隐居山中是远志，出来做官是小草，谢安深感惭愧，桓温看着谢安窘迫的样子笑着说道，郝参军的这个解释也不能算是多坏的，听起来也极有意趣。

郝隆这个人说话太直了，在职场上容易得罪人，都知道隐居不仕只是一种说辞，是一种以进为退的方式，最后还不都是为了出来做官吗，不过这种事儿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也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文言文最后一句，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个人不同意解释中的第十个词条，说什么此过是此通，我觉得过就是过错的意思，桓温觉得郝隆这番话说得不太妥当，让人家谢安有点下不来台，所以才会替郝隆解释一番，说郝隆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反正那意思就是让谢安别往心里去，这是我个人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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