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29篇：会稽鸡，能啼否？

贺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三国时期吴国后期大臣，历任散骑常侍、吴郡太守以及太子太傅等等，为人非常正直，甚有名望。

贺邵祖父是贺齐，孙策、孙权兄弟继承父业、开拓江东那时，贺齐就开始为孙氏集团效力，后来三国鼎立互相攻伐之际，贺齐为孙吴政权巩固后方贡献挺大，多次参与平定地方叛乱，建安二十年，贺齐还曾跟随孙权攻打合肥，不过被曹魏阵营那边一顿暴揍，反而成全了张辽威震逍遥津的美名。

有时与君王一起吃过苦也是一种荣耀，来年，山越宗帅尤突作乱，被贺齐与陆逊联手剿灭，事后贺齐因功被授予安东将军，封爵山阴侯。

贺齐为贺氏子孙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因此贺邵入仕也相对顺利，孙休为帝时，贺邵任散骑常侍，随后又出任吴郡太守，吴郡治所在苏州，三国时期吴郡所辖范围是东吴的核心区，既然是核心区，故长久以来，当地的传统豪族势力非常大，诸如顾陆朱张为代表的吴郡四姓连孙吴皇帝都得让他们三分。

作为一个会稽人，贺邵被分配到吴郡当太守，这就相当于一个浙江人到江苏核心区当领导，必然受到一些排斥，贺邵也是一样，甫一上任就感受到浓浓敌意，贺邵想了想索性不出门了，把自己关进府衙大门先研究两天资料再说，吴中大族一看，就以为朝廷派来一个软柿子，于是得寸进尺，让人偷偷地在府衙大门上写上了标语：会稽鸡，不能啼。

因为贺邵是会稽人，吴郡豪族称他会稽鸡，又说他不能啼，讽刺他是一只不会叫的公鸡，这种**裸带有明显挑衅的标语甚是气人，下属立马就跑进去报告，贺邵决定迎难而上，于是吩咐打开门，特意命令标语不能去掉，顺手取过笔，唰唰唰地在标语后边又给补上了六个大字：不可啼，杀吴儿！

会稽鸡，不能啼。

不可啼，杀吴儿。

这几句凑在一起是朗朗上口的顺口溜，鸡啼儿三字在古汉语押韵，儿字普通话与古汉语不太一样。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以唐代金昌绪的这首春怨小诗为例，儿啼西三个字押韵，我们今天用粤语、吴语或是客家话来读这首小诗也是押韵的，儿字发yí或ní音，用上海话来读大概发ní音，反正知道儿字押韵就是。

贺邵针锋相对补上押韵的顺口溜，摆明了要与吴中豪族对着干，接下来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整顿就随之展开，我们要知道中古时期的豪门大族一般都占有大量的土地，拥有巨大的庄园，为他们劳动的农户人数也非常庞大，这就与朝廷产生利益冲突，尤其财政与税收方面矛盾很大，那些望族有时还会驱使驻地官兵给他们干活，人手不够的时候就大量藏匿逃亡人口，把他们纷纷变成自家劳动力。

贺邵一上来就对着传统顽疾开刀，查获出来的不法行为非常多，贺邵把这些都通通整理上报了，因为这个事儿而获罪的人特别多，大名鼎鼎的东吴陆家也在列，陆机的父亲陆抗当时都督江陵，听说吴郡老家很多亲朋故友因此事被抓了，特意派人去京城向孙皓（东吴末帝）求助，才得以宽大处理。

文言文原文如下：

贺太傅作吴郡，初不出门，吴中诸强族轻之，乃题府门云：“会稽鸡，不能啼。”贺闻，故出行，至门反顾，索笔足之曰：“不可啼，杀吴儿！”于是至诸屯邸，检校诸顾、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悉以事言上，罪者甚众，陆抗时为江陵都督，故下请孙皓，然后得释。 ▲出自《世说新语》政事篇

①贺太傅：贺邵，孙皓为帝，贺邵任太子太傅。

②足：补充。

③屯邸：当时东吴世家子弟多带兵屯戍在外，他们家眷府邸都在吴郡，故称之为屯邸。

④检校：考察，核对。

⑤顾、陆：顾雍、陆逊家族。

⑥役使官兵：让官兵给他们干活。

⑦藏逋（bū）亡：藏匿逃避徭役的农户。

⑧下：当时陆抗都督江陵，是在长江上游，而首都建业在下游，陆抗派人去建业求情，故称下。

文言文直译

贺邵任吴郡太守，起初不出门，吴郡豪门世族都很轻视他，竟在官府大门题字：会稽鸡，不能啼。贺邵听说后，特意出行，出门后回头去看，要来笔在上边补上了两句：不可啼，杀吴儿。

于是贺邵就到各大豪族屯邸，考察核对顾姓、陆姓家族役使官兵、窝藏逃亡农户的情况，把事情始末全部都上报给了朝廷，因此而获罪的人非常多。陆抗当时在外任职江陵都督，为此特地从江陵东下建业，专门向孙皓求助，陆家的人才得以赦免。

吴郡是世家大族的吴郡，贺邵之所以敢大刀阔斧地进行整顿，当然也是因为孙吴皇室一直对吴中四姓势力过大不满，想借贺邵之手打压修理一番，可是皇室这种支持毕竟只是阶段性的，而传统豪族盘踞江东却是长久的，贺邵就此得罪吴郡望族。

末帝孙皓即位后胡作非为，正直的贺邵又屡次上书直谏规劝孙皓，同时又批评孙皓身边的佞臣，于是贺邵把能得罪的人全部都给得罪了，得罪君子基本没啥大事儿，而得罪小人的后果却很严重，在佞臣几番恶语中伤下，贺邵被降罪，惨死于狱中。

木秀于林，有时也不是好事儿，一大片歪脖子树中，长得太笔直也是一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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