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一过,东风吹暖。
上京毕竟在宿川之北,春回地暖也很有限,饶是二月中,万物还都在蛰避冬寒。
客船从河入江北行半月,又拐进了东西走向的运粮河。
越往前行,所见之景愈显凛冬肃杀凋敝之态。
这条运粮河乃是南方郡县运粮往上京必经的河道。
伯鱼所言不假,客船行入运粮河便离上京不远了。
不过,这艘客船可比运粮的漕船高出一大截,上京附近的水道行不得。
因而他们一早约定,在上京南边的渡口靠岸停泊。
船要靠岸时,齐彯与伯鱼他们一同站在甲板上观望。
渡口泊了许多商船,原本应当有漕帮的人来往装卸货物。
而放眼渡口,乌泱泱站满了披甲之士,齐彯粗略数了数,足有百十众。
“看傻啦?”
见齐彯两眼呆怔,望向岸上披了全甲的云扬卫,伯鱼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天子八卫里的云扬卫,陛下亲赏给我家殿下护卫他出行的,得亏你没见过金刀卫,嘿嘿,那些家伙个个配着金刀,日头底下一拔刀,嚯,晃得人眼瞎。”
说这话的语气又是惋惜又是羡慕,使齐彯有理由怀疑,要不是安平王“威名赫赫”,只怕他早被人家的金刀勾去三魂六魄了。
他的嗓子已经大好,偶尔长时间不说话,还会有点涩哑。
痹喉散初时温和,药性散去前反倒会使喉头肿痛难当。
这些还都是在齐彯能说话后,伯鱼慢慢问出来的。
起初他还不肯信,自己悄悄试了回,见所感皆跟齐彯描述的一致,便又钻研起方子。
折腾一通,倒是叫他憋闷了好几日。
期间,日日见他安静地闭紧嘴巴,安平王与刃月都忍不住慨叹一声“清静”。
于是,药效一过,他便报复似的整日喋喋不休起来,拉着个人便张嘴说个不停。
其中受害颇多的便是齐彯了。
“嘿咻——”
“嘿咻——”
船上的护卫正在合力卷帆,口里齐声喊着号子。
“他们也是云扬卫?”齐彯扭头看向桅杆后列队拽绳的素衣护卫,好奇问道。
“他们都是王府的部曲。”伯鱼干脆摇头,“殿下奉召率领金刀卫剿灭金谷道上的匪寇之后,就让他们先回来复命,只带府中部曲随行去的宿川。”
“先前在隆家食店,我听你说,安平王去宿川前曾遭遇过刺杀,真有此事吗?”齐彯心怀忐忑试探着问道。
“嗐,你说这事还能有假,等着刺杀王爷的人可不少,说不准这会儿岸上某处就搭好了箭,预备谋害殿下了。”
他顿了顿,忽然福至心灵,了然笑道:“你该不会……是想从我这里试探,看你那刺客朋友落难了不曾?”
齐彯不语,只拿眼瞧他面上神色,忽然觉得这双桃花眼也没那么讨喜。
此人眼光毒辣,颇有些经历,若不是从军中历练出来的,便是在江湖里滚过身的。
外表不羁放浪,给人以吊儿郎当、浮浪子弟的印象,实则心思活络细谨,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在高明。
他心中警醒,眼角却染笑意,半晌方道:“安平王亲自进宿川一趟,尚未寻到刺客就要打道回府,倒不像是殿下宿昔的口碑。”
伯鱼只笑不答。
齐彯接着说:“所以……我斗胆猜测,既然刺杀之事不虚,那些刺客怕是早已经当场毙命了。”
见桃花眼里闪过一瞬错愕,他心里头便有了数。
有意学了伯鱼方才的口吻试探道:“安平王有皇命在身,不过是借个由头才好往岭南走一遭。”
伯鱼仍是不语,桃花眼中的笑里颇有些欣赏的意味。
“这两年,黎五郎得了些证据便想替黎氏翻案,可惜吃了不少闭门羹,安平王应是听得黎氏后人的消息,这才想去宿川。”
说话间船已靠岸,早有人支好踏板迎候。
岸边云扬卫里走出一人,身披鱼鳞玄甲,头顶铁盔之上的霜色负羽随步履轻摆。
不消片刻,那人便登上客船。
从旁经过时,他忽驻足冲伯鱼抱拳问候。
齐彯惊讶地发现,此人肤色白皙,面相斯文,竟浑不似个武夫。
察觉他的目光,那人看向了他,却没多问,只同伯鱼说话。
“行舟颠簸,第五典军辛苦,我来请殿下登岸。”
“张将军客气,殿下正在舱里更衣,让将军久等了。”
伯鱼抱拳回了礼,从旁唤过一名部曲带路。
目送二人远去,方回头睨了眼齐彯,玩味道:“唔,你既这般会猜,不妨猜猜今夜在驿馆,殿下召见你要说些什么。”
说完,也抬步跟去了安平王的居住。
船上待得久了,双脚乍一沾地多有不适。
安平王等人就便在驿馆中休整,云阳卫则在旁侧扎帐过夜,只等天亮才上官道回上京。
驿馆要照应来往官员食宿,客房不甚充裕,齐彯依然与伯鱼同宿。
夜里他刚要熄灯,便听房门被人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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