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彯回头时,刃月也已登了船。
他除下斗笠扣上背,冲伯鱼点了下头,不声不响跟去了船舱。
“第五典军,殿下怎么带了个小郎君回来?”
见刃月走远,理绳的护卫才敢拿眼打量齐彯,挪到伯鱼跟前低声询问。
原来他叫第五伯鱼啊。
第五这个姓氏在南旻可不多见,齐彯望着伯鱼的脸孔若有所思。
一时出了神,连人走到了面前,他都没察觉。
还是肩上沉重压上一掌,伯鱼愉悦的嗓音又在耳旁喋喋:“对了,小老鼠,咱都认识一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抬手指了西天的月,提示齐彯他们昨晚在杨府的初逢。
“你也是运气好,原本昨夜问完话就该把你……”
他高出齐彯半头,看人时歪着脑袋,伸手横在脖子前,用力一拉,顺带着抛出个“你懂的”眼神。
话音依旧散漫,渐有了几分认真。
“作为将死之人,姓甚名谁都不打紧,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殿下觉得你还有用,暂时不用去死,所以你得好好告诉我们,你是谁。”
齐彯张张嘴,依旧是发不出一点声来。
伯鱼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拍他肩道:“哈哈,不会真把你毒哑的,过两日药性散了就好,且放宽心吧。”
刚中药那会儿无知无觉,似乎的确药性温和,齐彯半信半疑点了头。
不防脚下忽然一晃,好在肩上需按的手加了劲儿,倒没让他摔跤。
他忍住眼花头晕的不适感,扶住一旁的桅杆,尽力稳住身子。
奈何脚下总是颠簸,抬眸见眼角的夜景也在晃动,这才明了,原来是船动了。
“你该不是晕船吧……”
伯鱼苦笑皱眉,手上使力,连推带拽将人带进一处船舱。
“ 你也瞧见了,船上有不少兄弟,舱房有限,回上京的路上都得辛苦你跟我挤挤了。”
船舱地方不大,只在地板上铺了厚褥,再有两叠薄被,便算作落脚的所在。
齐彯进门时绊了脚,一屁股跌坐在垫了褥子的地板上,担心弄脏了人家的床褥,连忙起身,却被伯鱼按了回去。
“你都站不稳了,就别再乱动,坐那等着。”
他摸黑点了盏油灯拿在手里,回头看向齐彯,“殿下手里那把断剑上头有铭文,你应当是认字的。”
见齐彯点了头,他顺手将墙角的小几端了来,将灯搁在上头。
转头变戏法似的从褥子底下抽出叠竹纸,又不知从哪摸出支墨笔,一并放到齐彯面前。
“往后也算是安平王府的人,不知道你叫什么,总喊你老鼠也不像样,先把名字写出来,好教我们知晓怎么称呼你,其他的,等你好了再说。”
齐彯垂眼捏起笔,方才写出个“齐”字,便觉眼花得厉害,胃里也翻滚起来。
伯鱼看出不对,忙推开窗将人扯来靠在窗台。
也亏得他眼疾手快,齐彯胃里就跟烧沸的水似的翻涌不休,刚把头伸出窗外就忍不住吐了起来。
可惜他半日不曾进食,腹内空空,吐也吐不出什么,只呕了些酸水出来。
后头庖厨备好夜食送来,齐彯在伯鱼的催逼下吃了碗鱼羹。
可刚搁了碗,头愈发地痛,胃里便翻江倒海似的滚涌。
喉头一松,把好不容易吃下肚的又给吐了。
“你从前不曾坐过船么?”伯鱼忙搁筷倒了杯冷茶给他。
齐彯吐完翻身瘫坐在窗下,勉力接过漱了口,方将剩的茶水吃了。
冷静下来才发觉,光顾着咬牙忍耐心口的憋闷,不觉手凉脚凉 出了身冷汗。
他攒了点力气,搭袖揩去额前两鬓的汗,垂眸无力点头。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头。
从宿川到上京,走水路可免岭中瘴疫之苦,可也比陆路绕远近一倍。
好在目今开春,东风起了,客船张开帆,西行北归也快捷不少,勉强与快马走官道相当。
这可苦了齐彯,上船头三日水米不进,日夜躺着尚能喘口气,从心里舒坦几分。
到了第四日,头痛的症状有所缓解,吐得也少了,渐也吃得下一些茶饭。
眼见齐彯有所好转,连日照料他的伯鱼眼底青黑也散去不少,安平王那边没有传唤,他顾不得白日黑夜就抱着被子补眠。
这几日,齐彯自己也折腾得不轻,腮上那层薄肉都被消磨尽了,皮包骨头看着愈发孱弱。
可喜他今日的精神头不错,睁眼看着头顶木板上的花纹,耳边水波与鼾声交迭。
身上一轻快,重回上京压在他心头的沉闷也轻了些。
前两日吃了吐,吐了吃,折腾来折腾去的,弄得他喉头都有些刺痛。
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就连吞口涎都得格外留着神。
先头还不要进,这会儿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饮水吞涎时,喉头略动上一动便如刀在割。
按着从前风寒的经验,感觉应是喉核肿了。
伯鱼拍着胸脯保证,痹喉散的药效只需几日便可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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