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彯沉默斯须,皱眉咬牙应道:“不知。”
“若本王要替黎氏洗冤,你可愿相助?”
齐彯倏一抬头,却只见屏上栩栩几竿翠竹。
天禄十九年的案子,南旻上到君臣,下到百姓,无不讳莫如深。
安平王向来得皇帝恩宠,手握权势,玩弄惯了上京的风雨。
他当真会为了一碗羊汤的恩情,不惜触那老皇帝的逆鳞?
可是……万一呢?
黎家要是真能平反,那黄四郎是不是也有希望摆脱干系?
若能昭示天下黄选无罪,那牧尘子的死就不是世人口中的畏罪自戕,远在乐安的黄渠也能安养晚年。
想到这里,齐彯有些意动,却也知自己无权无势,不知有什么可叫人惦记的。
他平复了心头澎湃的热血,故作迟疑道:“我、我能帮得上忙?”
“你若肯效忠,本王自不会薄待于你,倘若不肯……伯鱼那里正缺药人,也不知你这副身板能撑得几时。”
安平王起身踱出屏风,目中含笑,双臂抱于胸前,好整以暇地观望眼前人的面色。
“齐彯愚钝,不知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视线刚一触及映着烛火的炯目,齐彯忙不迭敛目垂首。
那眼神实在是太亮了。
好像即便自己不开口,也能让他洞察到自己私藏心中的谋算。
“你打的刀剑不错,本王要你锻造一柄无坚不摧的剑。”
铸剑?
还是要能无坚不摧的剑……
齐彯不禁陷入沉思——
世上多的是名剑,安平王想要什么没有,何必捡个半路出家的铁匠回来另造。
倒是南旻皇位相承,须以天子剑正位……
安平王他、他想谋反?
齐彯内心一震,随即又否了此想。
他一个异姓王,要是真打算谋反,哪还用管什么诸氏皇帝定的破规矩。
那么……
他是想掺和一脚立储!
如此便能说通。
“我我、说来惹殿下笑话,我其实是个铁匠。”
安平王认真在听,见他投来目光,眨了眨眼颔首,示意他知道。
还在船上时,齐彯嗓子刚一恢复,就被伯鱼拎到了安平王面前,将姓名、籍贯之类的吐露个干干净净。
随后就安排人飞鸽传书回上京查证。
今日张宿过来相迎,顺道带来查出的结果,齐彯的身世来历跟民曹录的册帖都对得上。
除此之外,还专门让人打扮成货郎去了趟清溪村。
打听到齐彯落脚清溪村后,虽不曾去乡司更改籍帖开个铺面,但确实零零散散打了些铁器售卖,勉强算是个铁匠。
“其实我连个正经的铁匠师父都没有,全是自己瞎琢磨的。”
“嗯,你很有天赋。”
齐彯哑然,一股热流从耳后窜上双颊。
旁人夸他便罢了,他做梦都不敢想,哪日能得安平王一声夸赞。
“还有……我铸剑也是照着机缘得来的手札胡乱为之,私心里将手札的主人奉为师,他老人家早已仙逝,怕还不知自己凭空多了个徒弟。”
忆起李鸦九,齐彯心有戚戚。
“哦?不知是哪位铸剑大家。”
“先师姓李,名鸦九,早年铸成一剑,名为‘断红’,彼时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后来遭遇不测,再无剑传世。”
“南旻铸剑师以拓剑亭主徐秋为首,余者声名远播也都听过名号,李鸦九,倒似不曾听闻。”安平王沉吟不语,良久方道,“不过断红剑,本王倒是有些耳闻。”
“北谌折舣楼豢养的杀手中,拔尖的叫做‘棹船郎’,当中最厉害的是个名唤‘九夏’的女子,她所佩之剑便叫‘断红’。”
九夏。
齐彯恍惚忆起,邱溯明曾跟他提过九夏,当时好像也提到了断红,彼时他心中气急无暇多思。
如今想来,若师父李鸦九泉下有知,断红之主拔类超群,想必也会欣慰。
可惜,他老人家本应与断红一道扬名。
却因造化弄人,纵有一身本事,也只能困于永夜,扼腕叹息。
那就由他这不肖弟子来替师父扬名吧!
安平王继续说:“闻说断红剑用了玄铁锻铸,虽薄如莲瓣,却又极具韧性,可斩落花,亦能摧人骨,可谓至刚至柔。又因其锋芒内敛,刺客用来亦不易被人察觉杀气,潜伏暗杀再合适不过,可惜你师父只有一柄断红传世。”
“师父在手札里说,李氏先祖李岩曾锻一刀,得仙人垂顾,以天陨玄铁交易,不过数百年过去,张氏祖传玄铁到了他这一辈已然殆尽。我在海阳初遇师父,他盲了双目,已无力于道旁乞食,央我替他料理身后事,临终前将记载生平铸剑心得的手札赠与我。”
李岩得神仙赠玄铁的传说在李氏祖地广为流传。
玄铁乃稀世珍宝,对铸剑师而言,更是毕生寻求的至宝。
安平王既特意道出断红剑用了玄铁,又知晓他与李鸦九有些关联,少不得顺理成章地认为他也得了李氏玄铁。
日后,无论他拿不拿得出玄铁,都有藏私之嫌。
齐彯心知,这些传言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安平王喜怒不定,要借他的势无异于与虎谋皮。
既然决意同道共谋,与其什么都不说,无端种下猜忌,不如一早解释清楚,两厢便宜的好。
“李氏玄铁虽已耗尽,可师父少年时痴迷铸剑,在铸断红之前,已潜心钻研淬铁之法多年,铸成断红之后,忽有一日悟出了将凡铁锻作玄铁的关窍。齐彯愚钝,自学打铁之日便在效仿其法,只是才学了点皮毛,打出的铁器终是不及玄铁,只怕……”
安平王颔首,抬手止住齐彯话语,不假思索道:“无妨,本王不急着要,你且继续磨炼就是。”
“齐彯斗胆想问……”
“说。”
“如若将来,齐彯锻不出殿下想要的剑……”
安平王斜睨着齐彯,冷笑道:“呵,你还未替本王效力,怎知不能,莫不是在为自己不肯尽力开脱?”
“齐彯不敢,日后自当尽心为殿下效力。”齐彯忙抬手告罪。
安平王面色稍缓,眼中冷光犹在,“不敢最好,本王不喜首鼠两端的苟且之徒,你以忠心事本王,荣华富贵凭君择选,可要是哪日叫本王知道你敷衍抑或背叛本王,定教你知晓何谓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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