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眠断剑后,齐彯重又翻出李鸦九的手札。
比照着回忆自己煅打时的细节,仔细重温团打的工序,推敲出问题大致所在。
许是锻打时失了分寸,折叠在一起的两块钢未能均匀融合,剑身整体火候不匀称,以致受力不均时极易崩裂。
察觉后,他便格外留意,果真后头锻的再无意外。
邱溯明性子跳脱,剑法但随他心意变通,手中之剑务求灵便。
且他惯使长剑,单手持剑所承分量本就不轻,御敌时必不能持久。
故齐彯特意收窄剑身,同时在剑身正反面错位开槽,以减轻剑身自重。
即便这剑还没打制完全,邱溯明拿来教齐彯溯明剑式倒也趁手。
溯明剑法虽脱胎于鹿隐刀,却也算得上是邱溯明的自创,他自己使来身姿轻盈,出招有力,看得人眼花缭乱。
作为初学者,齐彯要想看清招式间的衔接都吃力,好在邱溯明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他。
清明一过,雨水多了起来,一解困扰南旻上下数月的干旱。
烟雨霏霏。
充足的水汽浸润万物,催发生机,也为迟来的春意增添几分明艳。
转眼到了五月。
邱溯明养好伤,将溯明剑法完完全全教给了齐彯,见他将招式都记下,便也无意久留。
“这回你又救了我一命,连同上次的我都记着呢,不过我还是得先回去做个了断。”
见齐彯变了脸色,邱溯明安抚似的补充,“不过你放心,就算我回不来,也会想法子报答你的恩情,哪怕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给你报恩。”
“你还要去刺杀那人?”齐彯顿觉气闷。
邱溯明讪笑摇头,“不去,我又不傻,上赶着去送死。”
“那你为何觉得自己回不来?”
“那还不是我要离开,怕你误会,以为我邱溯明想赖账。”邱溯明捏起袍角拭剑,神气轻佻,“本少侠立志要在江湖里扬名,自然不是轻诺不义之辈。”
齐彯默然片刻,平心静气嘱咐道:“你能想通很好,至于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也无须再说,救你不过是因……我也曾在鬼门前走过一遭,知晓人在濒临死亡时渴望的一线生机罢了。”
邱溯明屈指脆弹薄刃,震得剑身“铮铮”鸣响,随即反手挽出个剑花。
“剑名我想好了。”
“这剑长而细窄,使起来轻柔盈韧,就像水珠坠进溪水荡出的水波,叫‘坠波’正合适。”
“坠、波。”
齐彯嘴里喃喃,跟着念了遍,“这二字凑到一处,古怪是古怪了些,倒也别出心裁,既已定下,可需我帮你錾刻上去?”
邱溯明丝毫不客气,将剑递上,又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露出几片泛着光彩的贝壳。
“溪边捡的,瞧着好看,也不知能不能给坠波用上?”
齐彯接了细看,贝壳的确是溪边寻常可见的清水贝,里侧光泽鲜亮似贝珠,用来制作螺钿镶嵌漆器,再合适不过。
“贝壳质脆,不宜嵌进铁器,不过,我可以给坠波配上漆鞘,将这贝壳嵌在鞘上,装点一二。”
制作漆器极为费时,邱溯明想了想才点头,“也好,配上鞘确实便利。”
齐彯依照手札,挑选出与剑身相合的柏木,从葛木匠那里借来做漆器的用具,试着做出几只木胎。
而后,又一同刮灰、裱布。
将画好的图纸贴紧贝壳拉下花样,蘸水,磨至双面平滑的薄片,粘贴上剑鞘,再涂刷大漆,反复打磨漆面。
最后,还要在螺钿片上雕刻出纹路。
一整套工序下来,几只剑鞘或多或少都出现了瑕疵,就剩“月照棠溪”图样的恰能与剑身严丝合缝,一点瑕疵也无伤大雅。
剑鞘制成,邱溯明离开清溪村已是六月中旬。
临别前,齐彯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上次,你提到有人找你替他复仇,他极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略一思索,邱溯明立马明白齐彯说的是谁,疑惑着反问道:“那你还不要我帮他?”
“三年前,我行经海阳,想进乐坊打杂攒些盘缠,当时他是海阳有名的琴师西竹,主动开口向掌柜讨了我去。
说要教我习练曲乐,替楼里娘子送嫁,其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位待嫁的娘子乃是他的胞妹,也是他在世的最后一位亲人。
可惜天意弄人,在他设法破坏婚事的时候,那位娘子心疾发作,朝发夕死,未及见他最后一面。
他心中苦闷,饮多了酒,将身世告诉于我。
他说,西竹早就死了,他是黎五郎,出身岭南斫琴世家黎氏一族。
天禄十九年晋王谋逆,岭南黎氏遭人构陷,说黎老家主曾入上京与晋王同谋。
其后归乡,撰写谋逆檄文,藏于琴身,送进上京的晋王府。
晋王事败自刎,受理案子的官员从晋王府中搜出一把黎老亲手斫的黎氏琴,于琴身发现黎老手书‘清君侧’的檄文。
彼时,黎五郎与好友西竹结伴北行,替胞妹九娘寻得治心疾的方子,将将回到岭南宿川,便见黎家被官府甲士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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