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横街的尽头是长乐门街。
长乐门街的尽处即是宫门长乐门。
自长乐门入内,步过前头几座大殿便是少府所辖官署。
去尚书台无需从宫门入。
只管沿着宫墙往东复行三百丈,仰见飞甍凌空,行至近前观得十数丈的高台,前有长阶若干,也就到了。
不过昨夜诏令传进府,命谢恒今日入宫面圣,确实算得上跟齐彯同路。
尚书令的犊车停在长乐门前,从此往来的官吏们见了,不论远近,纷纷拱手见礼。
只今儿个也是奇了,从车里下来的竟是脸生的青袍郎君,面色稍黑,不像是尚书台里青袍玉面的尚书郎。
没等他们想明白缘由,就看到那青袍转身打起帘幔,迎出紫袍乌纱的尚书令来。
谢恒眼风无意扫过,他们纷纷垂首问候。
“尚书令。”
“尚书令朝安。”
沿途绯、绿、青袍的朝臣向尚书令见礼,齐彯跟在后面,两手交至胸前,谢恒回礼他便回礼,低着头走了一路。
进了长乐门,夹道上同谢恒搭话的以绯袍居多。
旁的倒好,这会儿遇上个须发俱白的老大人,上来一把扯住谢恒半边衣袖,杂掺乡音的官话听得齐彯一头雾水。
着意听了十来句,隐约听出老大人似在品评某人新作的赋。
说到兴起处,齿落处溅出星点飞沫,正落在面前的谢恒襟袖上。
他仍面持笑意,谦和地颔首附和,就像春日和煦的东风一般柔善。
日影上移,眼看时辰不早。
老大人话多如密针,齐彯找不到时机告辞,只能在旁杵着干着急。
也多亏谢恒还记着他,寻隙挥手令他自便,方才如蒙大赦行过礼告退,自往少府行去。
可他才从夹道走出,前方主仆二人迎面走来。
“别来无恙啊,齐大人……”
眼前人身形高大,又背着光,齐彯却还是认出他的声音,蹙眉拱手道了声“二公子”。
“欸,齐大人今非昔比,攀上了登云梯,该是引愁向大人行礼才是。”
刘雁言辞戏谑,可齐彯看他一早从内宫出来,料想是因刘妃的缘故在宫里留宿,这会儿正要出宫。
也是他运道不好,偏偏在这时候遇上。
“可惜啊,前阵子落雨,那几只虎崽不中用,都在夜里冻死了。”
“虎为山君,百兽敬畏,人亦惧之,恨不能假其威势。”刘雁两手挎腰,左手尾指轻抚别在腰侧的马鞭,转头笑望齐彯,“我道苏问世有多看重你,七品的起家官,齐大人好生威风呐!”
上京城中,七品小官多如牛毛,在他这簪缨门第的公子眼中自是不入流。
齐彯垂眸不语,心知此人出言羞辱不仅为泄前愤,还在有意激怒他。
可惜刘雁永远不会知道,他能走到今日全凭逆来顺受的忍功。
不,他也不是全然不曾反抗过。
彼时他人微力薄,无力招架暗处搅弄风云的擎天巨手,还险些丢了条小命。
鬼门关前走上一遭,悟出些道理——
忍得今朝,方有来日。
“不过……齐大人哪日想通了,要借山君的威势,尽管来寻刘某,二公子一言九鼎,保管让你做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人面虎,哈哈哈……”
“引愁?”
未出夹道,谢恒便听见尤未脱去少年稚气的爽笑,日头底下一看,果然是从不让人省心的刘二。
视线扫过道旁静立的齐彯与怀青,攫住刘雁浅浮笑意的漆眸。
“你在做甚?”
“我能做什么,不是正同齐大人在叙旧嘛。”刘雁眨眼,嘻笑着偏过头求证似的问道,“然否,齐大人?”
齐彯抬眼看了谢恒,很快低下头屏声息气。
“时辰不早,考工令还须往少府应卯,你若无要事何苦耽搁人家。”
刘雁连连点头,“是是是,久质提醒的是,引愁失礼,齐大人快些去忙吧。”
齐彯眉头一松又看向谢恒,见他轻颔了首,忙欠身告辞。
走出几步,背后飘来高昂的喊声。
“齐大人——”
“别忘了方才与你说的事,将来若是回心转意了,只管来刘府寻我!”
齐彯步履不停,径自走远。
“引愁啊引愁,从小到大同你说了多少遍‘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你总不肯听入心。前番从荆溪回去北客将你禁足,昨日若不是刘妃召见,你恐怕盈月都不得出府门半步,都是及冠的人了,也该有几分长进。也罢,还是说与你知的好,若非刘网出事,你阿兄也是属意让你入尚书台历练的,别再想着你的武将梦了,北客不会答应的。”
刘雁眸子里的光闪烁了下,笑意不减,“谪川怎么不在,要不,让怀青跟着世兄伺候一日。”
听到这声“世兄”,谢恒觉察他心生不悦,不好再劝,只得接话应道:“不必,此去面圣,无需人伺候。”
“面圣?”
刘雁眼珠子转了两转,思忖道:“莫不是昨日……我劝陛下让你给澄儿授学,召你过去该不会就是要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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