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青慌忙瞟视左右,喜得近旁无人。
缓言劝道:“家主赶去西郡替云氏驸马主持丧仪,走前忘记解公子的禁足,眼下天色尚早……不如公子去城外走马散会儿心也好,属下保证不会告诉家主。”
“不。”
刘雁摆手,出了宫门翻身跨马勒缰,“回府。”
“难得出府,您真不打算出去走走?”怀青犹自存疑。
“松阳那边……可有阿嫂来信?”
怀青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事,想了想,摇头道:“近来不曾听阿姊说家主收到少女君的家书,公子若想知道,我回去修书再问问阿姊就是。”
“不必,下个月便是芸儿的生辰,去岁她想喂匹小马,阿兄不许,她难过了好一阵子,你去西市挑几匹师宿贩来的矮马回府,驯上几日带回松阳,我亲自教芸儿御马。”
“这、这不大好吧,家主本没想禁公子的足,只教您去霞泉别墅陪伴老夫人住上一阵子,也算是尽尽孝心,您偏不肯。
“女君身为宗妇,诞育女公子后久居松阳,独自打理族中庶务十分辛苦。
“公子说要回松阳,家主自会欣然应允,可,可若是知道您要带女公子骑马,又怎肯答应呢?”
“那就别让他知道,管好你的嘴。”
刘雁斜了眼喋喋不休的手下,冷声威吓道。
“就说家中马厩里的马牙口不行,挑几匹回来换着养,回头赶路的时候悄悄牵了上路。
“等阿兄得了耳报神的传信,遣人赶到松阳阻拦,那时芸儿早就能驱马攀原独览夕阳晚照。
“再说不许,也晚了。”
怀青见主子脸色稍有缓转,心道这会儿再拂他的意反倒不美。
转念又想,教女公子骑马本不是什么大事,小心看护别让人磕着伤着就是,即便被家主知晓也不会苛责太甚。
做出决定之后,他先送刘雁回府,随后叫出看守马厩的饲马人同去西市相马。
午后,二人果真牵回四五匹毛色亮泽,矮足健体,龙眉山北麓青川上的水草喂养出来的师宿特产矮马。
在府里养上几日,便被刘雁带回了松阳。
不过令他主仆二人意想不到的是,得知刘雁教侄女骑马后,刘鸿竟策快马从西郡追去了松阳。
此段已是后话。
且说齐彯那日在宫里遇上刘雁,幸得谢恒解围,往后都掐准了时辰出门。
提心吊胆好些日子,再没遇上那煞星,心底渐渐摆脱愁思,没那么紧张。
四月将尽,上京接连下了两场落花雨,宫里宫外落红无数,反倒是茵茵绿意渐浓。
晨起阴云退散,出了太阳。
考工室的几处工场相距不远,同时劳作发出的动静可不小,难怪设在少府最东边,紧挨着宫墙。
丁零当啷的锤铁声清脆震耳,二十几口粘土混合碎草垒砌的高炉不分昼夜燃烧着火焰。
才至门前便有热浪滚涌扑面,匠人们面色黑红个个汗流浃背,还在有条不紊地冶铁、锻铁、浇筑。
进到间壁,新开木料的香味混着浅淡的生漆味道,说不上好闻也不算难闻。
刨子擦刮木料的声音流畅酥脆。
掉落的木花碎屑铺满脚下,随处堆积成小丘
不时有人手持扫帚、箕畚扫拾,送去间壁往炉里添火。
再往边上走,烧得通红的铜水如同鲜血翻涌冒泡,注入泥模时发出滋滋响声。
浇筑铜器的工场只有零星几口不高的炉,地上随处可见等待冷却脱模,冒着烟气、滋滋作响的铜器。
几处不同的声响各自有着独到的韵律,交织在一处也不觉吵闹,甚至还能叫人听出井井有条的秩序来。
齐彯循例在工场里转了一圈,身上早已汗湿。
索性脱去外袍,走到铁炉前,打算学着方才所见匠人们的工序,浇铸两枚铁箭试试手。
才将炉里生起火,便见右丞匆匆进门,穿过热气熏蒸的铁器工场,找到里头解衣撸袖,与别个一样单着里衣的考工令。
“大人,大人这是……打算亲自做活?”他瞅着衣衫不整的上峰瞪大了眼。
齐彯哂然一笑冲他点了头,继续往炉火里添炭,“此地多的是经验丰富的长者,边看边学,于我可是难得的机遇,得空自当上手一试。”
丝毫没有察觉来人脸上神情变了又变。
“大人少年有为已是常人所不能及,还肯学这些粗笨手艺,当真是虚怀若谷啊,在下佩服,佩服。”
许是炉火太旺,把齐彯面皮也炙得滚烫,心中竟是清明得很。
不禁又为右丞溜须奉承的本事赞叹不已。
“大人如此好学,呃……这个,说来也巧,今日一早尚方令入宫向陛下进献宝剑,难得来了趟少府,听闻大人新任了考工令,正想见您一面呢。”
短短十余载便复刻出古时名闻天下的十大名剑,也因此名噪江湖的拓剑亭主要见自己?
齐彯不敢相信这位铸剑大家会屈尊至此,点名要见他这无名小辈,当即扭过头来确认。
“徐亭主?”
“正是,正是,尚方令数十年如一日与炉铁为伴,铸剑技艺更是博采百家所长,您想学只管向他请教就是,若得一二指点,想来也是大有裨益。”
右丞虽则惯常油嘴滑舌,偶尔说的话也很在理。
“有理,不过……”在心里一番考量后,齐彯欣然颔首,“齐彯久仰徐亭主盛名,得未曾有一晤,还要烦劳右丞为我引见。”
“好说,好说……”
右丞连忙挥舞着手答应,转头唤过人来嘱道:“你、你你,就你,快去打盆干净水来。”
“请大人暂且将手头的活儿放一放,净了面,穿好衣裳随下官过去即可。”
说着,又唤来一人替齐彯接管铁炉,将他引到外头院场擦面换衣。
在齐彯修理仪容的空隙里,右丞也没闲着,拣了些徐秋的家事补充给他。
“大人可知尚方令膝下育有一子?”
齐彯来此头一天,就听他提过徐秋跟谢家结缘的一段往事,怎会不知。
“当年尚方令为报救子之恩,索性将襁褓幼子赠与了谢氏,如今那位小郎君正在中书令身边听从差遣,据说拜过一位厉害的师父,身手很是了得。”
齐彯不由想起横街上同邱溯明对峙,穿墨绿衣裳的浓眉青年。
“徐谪川……”
“唔,没错,好像是叫什么‘川’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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