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崎岖,也亏刃月御术了得,两匹快马共同拉起高敞的饰车平稳驰向上京。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在安平王府门前停下。
张宿隔帘道了别,独自打马归家,余下几人下了车先后进府。
入得府门,周全将阍者递来的灯给了齐彯,马不停蹄去西侧院见沈秋纬,赶在就寝前侍奉他更换膝上膏贴。
齐彯提灯先回了明烛草堂,才过竹障就见阿育蹲在灶旁发呆,灶膛里不见明火,只余炽烈燃烧过的猩红炭块。
他有意放轻步子,悄悄走到阿育身后,欲待吓他一吓,却不想嗅见灶上飘来肉香,空乏的肚胃临阵倒戈叫出声来。
“郎君回来啦!”
阿育回身见是齐彯一人,又往他身后漆黑的竹障看去,“怎不见典签,他叫奴准备的羊肉锅子已暖在灶上了,汤底还是拿羊骨煨的,鲜香着呢,吹了夜风吃来正好暖身。”
看到阿育憨厚的笑,齐彯方缓和了面容也跟着露出笑来,垂头看向被他接去的素纱灯,道:“他去给沈先生请安,今夜星月潜形,到处漆黑一片,你将灯提去迎他。”
“是。”阿育见齐彯直接往住处走,而那处草堂还黑洞洞的,忙追在后头跟去,“那奴先去替您上灯。”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时候不早,你快去吧。”
“是,郎君小心脚下,奴这就去。”
齐彯执意拒绝,阿育只得摸出火折子给他,而后提灯匆匆往竹障里去。
草堂间罗陈三五石灯,是以阿育不曾去点屋里灯烛,防备着风大时看守不及走了水。
齐彯借庭中火光行至屋外,推门迈步过槛忽听得水边鹅叫。
反身看时,眼前飞快掠过道白影,乃一鹅张翅如展翼,发足从庭中狂奔而过。
尽管深知“芳邻”秉性颠狂,齐彯还是被眼前所见惊得一愣。
片刻回过神来,恐叫这蠢物糟蹋了灶台,忙抄起门旁倚靠的笤帚追去将它赶回水边。
眼见那鹅下了水,姿态娴雅向着洲心游去,齐彯手拄笤帚功成身退。
转身正待离去,忽闻水上有物坠落。
时维三月,万物生发,苦楝树上垂挂久的苦楝子不时掉落。
静夜幽谧,即便知道落下水的是苦楝子,齐彯还是下意识旋身去看。
仰头看树时,视野上方的树枝上猝然滑下一物,有如倒悬的蝙蝠挡在他面前。
来不及细思世间是否真有这样大的蝙蝠,齐彯受得惊吓手里丢了笤帚,身子直往后仰,不防脚下踩虚,晃晃悠悠便要俯面坠进水里。
眨眼间,耳后忽闻衣料破空的声响,紧接着背后抓来一手紧拽他衣裳,指尖扣进背上尚未长成的伤痂。
齐彯痛得抽气咬牙,额头鼻尖迅速沁出些冷汗,就连被拽着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回岸旁都无知觉。
“喂,真是你啊齐彯!”
少年音色明媚,话里透着股轻松和倦懒,却是听得齐彯虎躯一震,满眼不可思议望向少年眉梢的圆痣。
“是你……这是安平王府,你怎会在这里出现?”
“我也正想问你呢,怎么一头扎进这虎狼窝里来了?”邱溯明轻勾脚尖,踢起被齐彯甩掉的笤帚捞在手里,“我去棠溪找你,院子屋门都上了锁,问过你那吴家兄嫂才知你去岭南寻访旧友,我一听就晓得你是去找那个想复仇的家伙,于是我也去了趟岭南,辗转打听到你被苏问世带回了上京,这不就过来找你了嘛。”
“安平王府部曲众多,你独自一人怎敢混了进来。”
不得不说,齐彯十分佩服眼前人的胆识,几次三番被人家打的半死还敢往跟前凑,这不是缺心眼么!
“这个容易,今日天黑后我趴在墙头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苏问世不在,府里除了那几个巡查的,其余人不是睡下了就是在洗沐,机会难得,我便悄悄翻墙进来。”
邱溯明得意地挥舞着笤帚,隔水直指洲心桃林下伏栖的几抹素白。
恨声道:“此地僻静少有人至,除了那傻高个儿守着灶台弄出阵阵肉香,勾得我肚里馋虫作祟,还有险些被那几只臭鹅出卖,其实也很好藏身。”
“你前番两度刺杀之人就是安平王,对吗?”齐彯急切地问。
邱溯明目中闪过一丝惊讶,认真地点点头,半开玩笑道:“怎么样,佩服我勇气可嘉了?”
“果然是你。”
齐彯眸中重逢的喜色刹那褪去,顾不得背上伤处破裂,郑重劝道:“你快些离开这里,从前险些伤你性命的高手还在府里,加上府里的部曲他们人多势众,你这是在自投罗网!”
邱溯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怕什么,岂不闻古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再说了,本少侠是来救你出去的。”
齐彯愕视黑衣少年良久,方才意识到将近三年过去,邱溯明的个头长高了不少,已经高出自己许多。
还有他的声音也有少许变化,脸面上的肉感削减了很多,愈发显露棱角,看人时的眼神沉毅刚韧,哪里还是那个身受重伤楚楚可怜的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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