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四年四月初三,易州都督府议事堂。
沙盘前,气氛凝重如铁。
柴荣一身戎装,负手而立,目光在沙盘上标注的涿州、幽州、易州之间来回移动。半月来,北伐军推进受阻——幽州守将耶律休哥龟缩不出,凭坚城深壕死守;契丹骑兵游弋在外,不断袭扰粮道。周军虽有小胜,却始终无法打开局面。
“陛下。”赵匡胤出列,指着沙盘上蜿蜒的永定河,“臣建议主力沿河岸稳步推进,先拔除沿途堡寨,再合围幽州。虽耗时,但稳妥。”
几位老将纷纷点头。稳扎稳打,是自古攻城正道。
柴荣不语,看向陈嚣:“陈指挥使,你的意见?”
陈嚣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周军的小旗,没有放在永定河沿线,而是直接插在了幽州以北一百二十里的位置——涿州。
满堂哗然。
“涿州?”一位银发老将瞪眼,“陈指挥使,涿州在幽州背后,中间隔着燕山余脉!我军如何过去?飞过去不成?”
“翻过去。”陈嚣声音平静。
他手指划过沙盘上一道不起眼的灰色标记:“这里,野狐岭古道。前朝曾用于运兵,后因山崩废弃。臣派人勘察过,古道虽险,但稍加修整,可通轻装步卒。”
赵匡胤皱眉:“就算能过去,涿州是契丹粮草囤积重地,守军不下五千。你带多少人?去多少都是送死。”
“三千精兵。”陈嚣道,“不要辎重,只带十日干粮、火药、猛火油。昼伏夜行,翻越野狐岭,直扑涿州粮仓——烧了就走。”
“荒唐!”老将怒喝,“三千人深入敌后,一旦被围,十死无生!陈嚣,你这是拿将士性命当儿戏!”
“正因险,契丹才想不到。”陈嚣看向柴荣,“陛下,幽州僵局,根源在于契丹粮草充足,能耗得起。若涿州粮仓被焚,幽州军心必乱。届时我军主力猛攻,破城可期。”
柴荣盯着沙盘上的涿州,久久不语。
堂中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步险棋——成了,北伐破局;败了,三千精锐尸骨无存,军心大损。
“需要多久?”柴荣忽然问。
“翻山四日,潜伏一日,突袭一夜,回程……”陈嚣顿了顿,“至少五日。共十日。”
“成功率几成?”
“五成。”
柴荣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中已无犹豫:“朕准了。”
“陛下!”众将惊呼。
“但朕有条件。”柴荣直视陈嚣,“第一,你亲率破虏军老兵为骨干,朕再拨一千禁军精锐。第二,十日内,无论成败,必须撤回。第三——”他声音陡然严厉,“活着回来。”
陈嚣单膝跪地:“臣,领旨!”
消息传回汴梁,朝堂炸锅。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御史中丞王朴在政事堂拍案而起,须发皆张,“三千人翻野狐岭?那地方老夫年轻时走过,说是古道,实则绝壁!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陈嚣这是拿国运赌博!”
宰相范质眉头紧锁:“陛下已准了……”
“陛下是被他蒙蔽了!”王朴怒道,“此子凭幸进之功,愈发狂妄!韩知古,你平日与他交好,为何不劝?”
被点名的韩知古缓缓放下茶盏。他是年初刚被柴荣破格提拔的户部侍郎,以精通财赋、锐意改革着称,与陈嚣在朝中互为犄角。
“王中丞。”韩知古声音平和,“下官不懂军事,但懂算账。北伐至今三月,耗费粮草四十万石,钱帛百万贯。若僵局再拖一月,国库见底。陈嚣此计若成,可省半年之功、百万之费。这笔账,划算。”
“若败呢?!”王朴冷笑,“三千精锐覆没,军心大乱,契丹反扑,北伐崩盘——这账你怎么算?”
“那就看陛下信不信他。”韩知古看向北方,“下官信。”
“你——”
“够了。”范质揉着太阳穴,“陛下决心已定,多说无益。眼下要务是筹足粮草,支撑主力与陈嚣部双线作战。韩侍郎,此事你全力操办,有任何需要,政事堂协调。”
“下官遵命。”
散朝后,韩知古刚出宫门,就被王朴拦住。
“韩知古,你我都曾是寒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易。”王朴压低声音,“陈嚣此人,行事太险,树敌太多。你与他绑得太紧,小心引火烧身。”
韩知古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这位以刚直闻名、却也保守固执的老臣,忽然笑了。
“王中丞,您知道我为何信陈嚣吗?”
王朴皱眉。
“因为他是这潭死水里,唯一敢掀浪的人。”韩知古轻声道,“大周立国六年,积弊已深。军制陈旧、田赋不均、吏治**……若人人都求稳、求妥,再过十年、二十年,这天下还是分崩离析。”
他望向宫墙外熙攘的街市:“陈嚣练新军、改战术、甚至现在冒险奇袭,都是在走没人走过的路。成了,是开万世太平之基;败了——”他顿了顿,“至少试过了。”
王朴沉默良久,拂袖而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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