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长带着家丁们走了,留下的是一个比直接抢走种粮更令人窒息的局面。三天,凑足双倍夏税折合的现银!这对于连一枚铜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李家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院子里,刚刚因为种粮暂时保住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吞噬。
李老栓瘫坐在泥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喃喃道:“三天……银子……哪儿来的银子啊……” 这声音空洞得吓人。妇人搂着吓傻的狗剩,眼泪已经流干,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天空,像是要在那灰蒙蒙的幕布上寻找答案。
李根柱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刚才与胡里长对峙时强撑起来的那股气,此刻泄去,带来的是一阵虚脱和后怕。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松懈的时候。三天,七十二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他用智慧和勇气争取来的这三天喘息之机,必须用巨大的代价去填充。
“爹,娘,别慌,总有办法的。”李根柱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他先把父亲扶起来,安置到屋里,又安慰了母亲和弟弟几句。然后,他开始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院子里踱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第一种,最直接也最不可能的,是正常途径筹措。向邻居借?家家户户都自身难保,谁有余钱?就算有,谁敢借给明显还不起的李家?去外面做工?三天时间,就算找到活计,又能挣到几个铜板?杯水车薪。
第二种,再次冒险去黑市。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有点希望的路子。但用什么换?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几张兔皮和一点草药上次已经换了盐。剩下的,就只有……他看向了墙角那几件破旧的农具,还有周木匠帮他修屋顶时剩下的一点边角料。这些东西在黑市能值多少钱?恐怕远远不够。除非……他能弄到更“硬通货”的东西。
李根柱的思绪飘向了韩货郎描述的远方战乱,飘向了刁书办代表的官府盘剥。乱世之中,什么最值钱?除了粮食,或许就是……能保命或者能制造混乱的东西。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武器,或者与武器相关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私藏、交易兵器,是滔天大罪!但反过来想,风险越大,利润也可能越高。他知道村里有个老光棍,据说年轻时当过边军,手里可能藏着点违禁的玩意,比如一把残破的腰刀,或者几支箭簇?又或者,能不能通过周木匠,打听一下镇上铁匠刘师傅那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门路?
这个想法太危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旦失足,就是万劫不复。
第三种,也是最屈辱的一种,就是接受胡里长那未明说的“条件”。胡里长临走前那句“拆屋卖地,拿人顶债”,是威胁,但也可能是一种暗示——他或许愿意放高利贷给李家,但代价必然是极其苛刻的,比如极高的利息,甚至可能要求用土地或者狗剩的未来抵债。这是饮鸩止渴,一旦沾上,李家将永世不得翻身。
权衡,挣扎。每一种选择都通往地狱,只是路径不同。
最终,李根柱咬了咬牙。他决定,双管齐下。明面上,他让狗剩去周木匠那里,看看能不能赊点零活,或者打听一下消息,同时让母亲试着去找孙寡妇等相熟的妇人,看能不能借到一星半点的铜钱。暗地里,他准备自己去探探那个老光棍的底,并想办法再去一次青石镇的黑市,看看有没有极端交易的可能。
时间不等人。当天下午,李根柱就悄悄摸到了村尾那个老光棍独居的破屋外。老光棍姓韩,脾气古怪,很少与人来往。李根柱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发现韩老棍的屋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一声警惕而嘶哑的喝问。
“韩爷爷,是我,李根柱。”李根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害。
屋里沉默了片刻,然后门被拉开一条缝,韩老棍那张布满皱纹和刀疤的脸露了出来,眼神浑浊却带着鹰隼般的锐利。“李家小子?你来干什么?”
李根柱心脏怦怦跳,他压低了声音,直接道明来意:“韩爷爷,我……我家遭了难,急需用钱。听说您老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门路,能……能尽快换点钱?” 他不敢直接提武器,只能含糊其辞。
韩老棍盯着他看了半晌,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忽然,他冷笑一声:“小子,想走歪路?这世道,歪路死得更快!滚吧,我这儿没你要的门路!”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差点撞到李根柱的鼻子。
第一次试探,失败。李根柱心中沮丧,但也在意料之中。
第二天,他借口去镇上看看有没有零工,再次来到了青石镇。他没有去上次那个相对“温和”的黑市小巷,而是凭着记忆和观察,找到了一个更隐蔽、气氛也更紧张的角落。这里的人交易时几乎不说话,全靠手势和眼神,交易的物品也更杂,甚至能看到一些明显是赃物的首饰、皮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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