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边的流血事件,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李家坳最后一点虚伪的温情。水的争夺从口角升级为械斗,这意味着生存的绳索已经勒进了肉里,再紧一分,就可能彻底崩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恐慌而压抑的气氛,连平日里的窃窃私语都少了,人们相遇时眼神躲闪,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
李老栓彻底垮了。他不再天不亮就去井边排队,也不再拖着水桶往返于田间。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门槛上,望着自家那片日渐枯黄的庄稼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烈日蒸发。妇人的劝说,李根柱的低语,他都像是没听见。这个家,失去了掌舵的人,像一艘漏水的小船,在干涸的河床上随波逐流,等待最后的沉没。
李根柱心急如焚。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浇上水,地里的苗就真的完了,下半年全家唯一的指望将彻底破灭。指望精神崩溃的父亲是不现实了,他自己这身体,挑水更是天方夜谭。
唯一的希望,似乎还是落在了那件被所有人视为笑柄的“改良锄头”上。
虽然父亲不屑一顾,虽然母亲暗自忧心,虽然连狗剩都觉得哥哥在胡闹,李根柱还是决定试一试。他让狗剩帮忙,偷偷把那把加装了简陋脚踏木块的锄头拿到了院子里。
这玩意儿看起来确实寒碜。锄头本身又旧又钝,那截充当脚踏的短木棒用麻绳和木楔勉强固定在锄柄下方,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散架。李根柱自己看着都觉得心虚。
但事到如今,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
他拄着棍子,走到一块相对板结的空地上,双手握住锄柄,尝试着将一只脚踩在那个粗糙的木踏板上,然后用力向下蹬,同时手臂下压。
“咔嚓!”一声轻微的、令人心惊胆战的木头摩擦声。固定脚踏的木楔似乎松动了。
李根柱心里一沉,但还是咬牙继续。他调整姿势,再次尝试。这一次,脚踩踏板的力度和手臂下压的力量形成了一股合力,只听“噗”一声闷响,锄刃比平时更容易地凿进了干硬的土里!
虽然因为锄刃太钝,入土不深,但那种借助体重省力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
有效果!
李根柱精神一振,不顾脚伤传来的疼痛,又尝试了几次。他发现,有了这个脚踏,在对付硬土时,确实能节省一部分臂力,而且下锄更稳,不容易打滑。当然,因为这破锄头本身太钝,效率提升有限,而且那摇摇欲坠的脚踏需要随时注意,免得脱落伤人。
但这微不足道的改进,在此时此刻,却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哥……好像……是省劲一点?”狗剩在一旁看着,眨巴着眼睛,小声说道。孩子的感觉最直观。
李根柱喘着气,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看依旧呆坐的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拄着锄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爹,”他声音沙哑,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您试试这个……蹬着这个地方,往下锄,能省点力气。”
李老栓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儿子手中那件怪模怪样的农具,又低下头,毫无反应。
李根柱没有放弃。他直接把锄头塞进了父亲手里,几乎是半强迫地扶着他站起来,引导着他的脚踩上那块踏板。“爹,您就试试,就当活动活动筋骨。”
李老栓像个木偶一样,被儿子摆布着。他机械地握住锄柄,机械地踩下脚踏,机械地用力——然后,他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那是一种久违的、身体肌肉记忆被触动的感觉。作为一个和老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他对农具的手感再熟悉不过。尽管这锄头破烂不堪,尽管那脚踏简陋可笑,但刚才那一下,确实……有点不一样。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只是沉默地、缓慢地,又试了几下。
一次,两次……
他依旧沉默,但握着锄柄的手,似乎紧了一些。他没有立刻扔掉这“破玩意儿”,而是拄着它,慢慢地、一步步地,朝着干裂的田地走去。
李根柱和狗剩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来到地头,李老栓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禾苗,尤其是垄背上那些旱得最厉害的苗,死寂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他再次举起那把改良锄头,这次,是朝着田垄之间的干硬沟壑。
他需要开一条小小的引水渠,哪怕只能从远处引来一点点泥汤,也能救活几棵苗。
“噗……噗……”
沉闷的锄地声再次响起。有了脚踏借力,挖掘干硬的土地确实轻松了一点点。李老栓依旧很慢,很吃力,但至少,他重新开始劳动了!不再只是绝望地枯坐!
这个变化,被一些路过的村民看在眼里。他们依旧觉得那锄头古怪,但看到李老栓竟然真的用它在地里干活,而且似乎……没那么费劲?议论的风向又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嘿,栓子哥,你这家伙什……有点门道啊?”一个同样为浇水发愁的老农忍不住凑过来问道。
李老栓停下手,喘着气,没说话,只是把锄头递了过去。
那老农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学着样子试了试,刨了几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咦?还真能借上劲!这歪点子……谁想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拄着棍子的李根柱身上。
李根柱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机会!也许……这微不足道的改进,不仅能省力,还能换来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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