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三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那个飘雪的清晨,听了王贵的命令,带着十几号人走向那道狰狞的拒马。
当时他心里还嘀咕:一群泥腿子能弄出什么花样?木头架子罢了,拆了便是。
十步,五步,眼看就要摸到拒马了。
就在这时,崖壁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
张老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头顶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不是雷声,是滚木礌石的声音。
“躲……”他“开”字还没喊出口,一根碗口粗、带着枝杈的原木就从左侧崖壁滚落,直冲队伍中央!
“妈呀!”
“快跑!”
队伍瞬间炸了锅。躲闪不及的两个壮丁被原木刮到,一个断了腿,惨叫着滚倒在地;另一个被枝杈扫中面门,满脸是血。
但这只是开胃菜。
右侧崖壁上,孙寡妇探出半个身子,双臂一抡,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划着弧线砸下来。“砰”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一个举着鱼叉的乡勇肩膀,那人哼都没哼就栽倒了。
“扔!”孙寡妇低喝。
她身后的王氏、何氏,还有两个半大孩子,咬着牙把准备好的石块拼命往下扔。石头不大,但胜在密集,噼里啪啦像下雹子,虽然准头堪忧,却足以让下面的人抱头鼠窜。
张老三还算机灵,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扯着嗓子喊:“别乱!找掩体!贼人在崖上!”
话音刚落,一支箭“嗖”地擦着他头皮飞过,钉在旁边树干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现在虽然力道不足,但吓人足够。
真正的杀招,此刻才显露。
几个惊魂未定的乡勇见崖上攻击暂歇,想往回跑,刚跑出几步,脚下突然一空!
“啊——”
惨叫声比刚才响亮十倍。
赵老憨挖的那些浅坑,上面盖着浮雪和枯枝,完美地融入了环境。坑里斜插着的、削尖烤硬的短木桩,此刻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第一个倒霉蛋的脚掌。第二个人收势不及,直接扑进坑里,腹部被木桩扎穿,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血,迅速染红了白雪。
这一幕,彻底击垮了剩下乡勇的心理防线。
“有陷阱!到处都是陷阱!”
人群彻底崩溃了,哭爹喊娘,掉头就跑,什么队形、什么命令,全忘了。有人慌不择路,又踩中了别的陷坑;有人被同伴推倒,在雪地里滚作一团。
后方,骑在瘦驴上的王贵,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大军”,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在一阵石头、木头和地坑的攻击下,损失了至少五六人,其余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溃退下来。
“不许退!不许退!”王贵气急败坏地挥舞着马鞭,抽打着逃回来的人,“顶住!他们就几个人!”
没人听他的。逃回来的乡勇们脸上写满了恐惧,一个个恨不得多生两条腿。一个李家沟的壮丁带着哭腔喊:“王管事,真打不了啊!天上掉木头,地上有鬼坑,他们人在哪儿都看不见!”
王贵气得浑身发抖,但他心里也虚了。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不应该是贼人望风而逃,他们一路追剿,最后砍几个人头回去领赏吗?怎么成了他们挨打?
他看向那道依旧矗立的拒马,还有两侧静悄悄、却仿佛隐藏着无数杀机的崖壁,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山里的这些人,和以前那些一冲就散的流民,好像不太一样。
这时,崖壁上忽然传来喊声,是李根柱的声音,借着山壁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胡家的狗腿子听着!回去告诉胡扒皮,想要我们的命,让他自己带着棺材来!再派你们这些送死的,来一个,埋一个!”
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王贵脖子一凉,差点从驴背上滑下来。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喊话之后,崖壁上居然响起了零落却整齐的应和:“来一个,埋一个!来两个,埋一双!”
人数不多,但那种同仇敌忾的气势,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王贵手下的乡勇们脸更白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是一群占据地利、早有准备、而且似乎……很有组织的狠角色。
“王……王管事,咱……咱还打吗?”张老三连滚爬爬跑回来,帽子都丢了,脸上被树枝划了好几道口子。
王贵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队伍,又看看远处那道仿佛在嘲笑他的拒马,心里快速盘算:强攻?损失太大,而且未必攻得下。撤退?面子往哪儿搁?胡老爷那里怎么交代?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崖壁上忽然又有了动静。
几面简陋的木牌被竖了起来,上面用木炭写着歪歪扭扭的大字。距离远看不太清,但大概能辨认出:“只诛首恶”、“助纣为虐者死”、“乡邻无辜速退”。
这是陈元的手笔,也是李根柱的主意——攻心为上。
果然,其他几个村的壮丁看到这些字,眼神都变了。他们本来就是被逼来的,现在一看对方并非不分青红皂白的土匪,还喊“乡邻无辜”,顿时更加不想拼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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