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粮食危机像是悬在头顶的钝刀子,那么盐的危机,就是慢慢勒紧脖子的细绳——不那么起眼,却同样致命。
这个道理,是老营里资格最老的“病人”吴老二,用他嘶哑的声音和浮肿的手指,给大家上的一课。
那天早上分粥,王氏照例往每个碗里捏一小撮粗盐。轮到吴老二时,盐罐子见了底,王氏抖了又抖,只倒出些沾在罐壁的盐末。
吴老二捧着碗,看着那几乎看不见的盐花,手开始发抖。他哑着嗓子,几乎是用气声对李根柱说:“队……队长……盐,盐不能断啊……人要是长时间不吃盐,身上就没力气,伤口好得慢,还会……还会肿起来,像发面一样……”
他伸出自己枯瘦的手,手背和脚踝处已经能看到不正常的浮肿,皮肤发亮。“我……我以前逃荒时见过,有人饿得久了,再缺盐,肿得像个水囊,然后……就没了。”
这话像一瓢凉水,浇在刚刚因为狩猎略有收获而稍显轻松的气氛上。
李根柱立刻检查了那个小小的盐包——狗剩上次冒死送来的,加上原本剩下的一点,总共不到两把的粗盐,经过这些天的消耗,确实已经见底了。
盐,这个平时在农家灶台上不起眼的东西,此刻成了比粮食更紧迫的危机。人可以几天不吃干粮,靠野菜树皮吊命,但长期无盐,体力会迅速衰竭,伤病难以愈合,尤其是周木匠的腿伤和吴老二虚弱的身体,没有盐的补充,情况会急剧恶化。
“得弄盐。”李根柱放下空了大半的盐包,语气沉重,“必须尽快。”
怎么弄?下山买?他们现在是“悍匪”,画像可能都贴到县城的城门了,哪个铺子敢卖盐给生面孔?用东西换?他们有什么?还剩半只兔,几张粗劣的兔子皮,还有张大胆那点可怜的狩猎工具,几乎一无所有。抢?去抢谁?附近的村子恐怕都被胡家打过招呼,防备森严。盐铺?那更是找死。
岩窝里一片愁云惨淡。连最能咋呼的赵老憨,都蹲在地上唉声叹气,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一直缩在角落、头上还缠着布条、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的俘虏陈四,怯生生地举了举手。
“队……队长……”陈四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但已经能说连贯的话了,“我……我有个想法,不知……不知当讲不当讲。”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这个昨天还昏迷不醒、被李根柱从石头底下救回来的乡勇,此刻成了众人眼里的焦点。
“说。”李根柱言简意赅。
陈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地说道:“我……我姐夫,是北边柳树屯的,农闲时……会挑着担子走村串户,卖点针头线脑、粗盐火石……”
货郎?李根柱心中一动。走街串巷的货郎,消息灵通,行动也相对自由,不容易被重点盯防。
“你姐夫……可靠吗?”李根柱问到了关键。
陈四连忙点头,又赶紧摇头:“我姐夫人老实,胆子小……但他疼我姐,也……也心疼我。要是知道我受了伤,还被……被好汉们救了,或许……或许能帮上点忙。”
他的话留了余地。“或许能帮忙”,也可能“或许会报官”。毕竟,对一个普通货郎来说,涉及“悍匪”和“悬赏”,风险太大了。
李根柱沉吟着。直接去找陈四的姐夫,风险不可控。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盐的问题必须解决。
“柳树屯离这里多远?你姐夫一般什么时候出来走货?”李根柱问。
“柳树屯在山北边,从咱们这儿翻过去,抄近道大概……大半天的路程。”陈四努力回忆着,“他一般逢五逢十会去附近的村子,有时候也……也收点山货,皮子、草药什么的。”
收山货?李根柱眼睛一亮。他们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张大胆猎到的那点兽皮,还有周木匠认出、但还没来得及采集的几样普通草药。
或许……可以不用直接找陈四的姐夫,而是用“卖山货”的名义,去柳树屯或者附近村子,找货郎或者其他愿意交易的人,换取食盐?
这个想法比直接暴露陈四的关系要安全一些。
“张大胆。”李根柱看向猎户。
张大胆一个激灵:“队……队长?”
“你熟悉柳树屯那边吗?有没有安全的、不容易被盘查的路?还有,你知道怎么硝皮子吗?兔子皮怎么处理能多卖几个钱?”
张大胆眼珠子转了转,心里飞快地盘算。他知道这是个表现的机会,也是……可能脱身的机会?但他立刻否决了后者,孙寡妇的柴刀和眼前这个年轻队长深不见底的眼神,让他不敢造次。
“柳树屯我去过两次,有条采药的小路,比较偏,平时没什么人走。”张大胆老实回答,“硝皮子……简单的法子我会,用草木灰和盐揉搓,再晾干。兔子皮小,卖不上大价钱,但换点盐……或许够?”
“够换多少?”李根柱追问。
张大胆估算了一下:“一张好点的兔子皮,硝好了,遇到识货的,或许能换……二三两粗盐?咱们这半只冻兔,也能换点,但不如皮子值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