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万历皇帝朱翊钧做皇帝的本事,朝野上下,怕是颇有微词。但这做儿子的孝心,尤其是在对待他生母慈圣李太后的问题上,那确实是没得说的。
时近十一月十七,正是李太后的千秋圣寿。万历皇帝早早便下了旨意,要求宫中各衙门,将太后的寿诞,完全按照皇帝本人“万寿节”的最高规格来操办!一应的庆典、筵席、赏赐,皆是铺张到了极致,务必要让圣母皇太后过一个风光无限的生日。
然而,就在千秋节的当天,当内阁和六部九卿的大员们,都已穿戴整齐,准备入宫朝贺之时,一道谕旨,却又从那深宫之中,慢悠悠地传了出来。
谕旨是直接发给内阁的,万历皇帝在上面写道:
“朕自去冬以来,屡屡动火,以致头眩。近又因调摄失当,服药过多,遂流痰注于足,疼痛甚剧。今恭遇圣母万寿节,适值履长之辰,理应御门受贺,与卿等同庆。但今步履不便,难以御门,此事便免了罢。特谕卿等知之。”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情真意切”!又是头晕,又是脚痛,俨然一副病入膏肓、无法动弹的模样。
首辅叶向高等人接了谕旨,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心中无可奈何。谁不知道,皇上这是又犯了老毛病了?还是说他不过嫌朝贺礼仪繁琐,又不想见他们这些絮絮叨叨的臣子,便寻了个“生病”的由头,躲在后宫里清净呢?
但人家是皇帝,说自己病了,你还能派个太医去给他瞧瞧不成?
叶向高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提笔回奏了一道“关怀备至”的奏疏,其中言道:“……伏望皇上葆啬精神,和调荣卫。思药饵之不可过,而惟慎之于起居;知流痰之所从来,而必戒之于动火。上以副圣母慈爱之心,下以慰普天复帱之愿……”
言下之意便是:皇上啊,您悠着点吧!少吃点乱七八糟的丹药,少发点脾气,好好养着身子,才是对太后最大的孝顺,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啊!
外朝的君臣博弈,自然是影响不到后宫的。
万历皇帝虽然“称疾”免了朝贺,但这内廷之中,为太后祝寿的庆典,却是一点都不能含糊。
而这个时机,也正是太子妃郭氏,苦苦等待了许久的日子!
自打上次皇后千秋节被取消,她便一直隐忍蛰伏,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今日——圣母皇太后的大寿之上!
这一天,天还未亮,整个勖勤宫便已是灯火通明。
郭氏亲自指挥着宫女们,将朱由校和朱由检两个孩子,都从头到脚地拾掇了一遍。
朱由检此刻尚不足周岁,本就贪睡,睡眠时间还很长。任凭那些宫女们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抱出来,为他擦脸净身,换上那崭新的、绣着福寿图案的大红色锦缎小衣裳,他都只是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睡得香甜”的模样。
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这看似平凡的婴孩之身,因为机缘巧合之下,搭上了李太后这条线,已经被赋予了何等重要的意义。
也正是因为他头顶上那“九莲菩萨座下灵童”的光环,才使得太子妃郭氏,对他这般“垂涎”,将他视为自己未来安身立命,甚至更上一层楼的最大依仗!
一切收拾妥当,郭氏看着眼前这两个玉雪可爱的皇孙——一个懵懵懂懂,一个憨态可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左手牵着皇长孙朱由校,右手则让乳母陆氏抱着朱由检,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她的旗号,打得是冠冕堂皇——“特带元孙及五殿下,恭祝圣母皇太后千秋圣寿!”
一个是皇长孙,一个是“灵童转世”,这两个孩子加在一起,分量何其之重?
这一路上,宫中往来的各路太监宫女,见了郭氏这般阵仗,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一个个都远远地便退避到路旁,垂首躬身!
任谁都知道,如今这东宫之内,风头最盛的,便是这位抚养着两位“特殊”皇孙的太子妃娘娘了!
郭氏感受着周围那些敬畏的目光,心中也是一片得意。她知道,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她抬头望了望远处那在晨曦中似乎若隐若现的慈宁宫,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郭氏的暖轿,在十数名太监宫女的簇拥之下,平稳地穿行在紫禁城那空旷而又威严的宫道之上。
轿子一路向北,穿过了位于皇城西南的仁德门,又经过了义和门。朱由检虽然看不真切,但也能从轿帘的缝隙中,窥见这两座宫门那恢弘的气势。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两座宫门,原是叫做会极门、归极门,直到当今皇帝万历年间,才下旨改为此名,其中也蕴含着皇帝祈求仁德、平和的政治寓意。
终于,轿子缓缓地在慈庆宫的宫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进入圣母皇太后所居的慈宁宫区域的前哨。郭氏与朱由校等人,都需在此处下轿,步行前往。
然而,当郭氏在明珠的搀扶下,款款走下暖轿之时,却发现今日这慈庆门前,竟是格外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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