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阶下那五个伏地叩首、言辞恳切的老太监,朱由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三岁孩童应有的懵懂,反而是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和专注。
等高宇顺说完,他并没有像寻常主子那般,急着去翻看那些诱人的账簿。
反而,他缓缓地,从那小小的宝座之上站起身来,迈开两条小短腿,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跪在最前面的高宇顺面前。
他伸出那只肉乎乎的小手,并没有去搀扶,而是用一种近乎于“册封”般的、极其庄重的姿态,轻轻地,虚触了一下高宇顺那因叩首而紧贴着地面的手臂。
“高伴伴,还有李伴伴、王伴伴、李伴伴、赵伴伴,你们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依旧稚嫩,但那语气,却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这番举动,让高宇顺等人都是微微一愣,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他们缓缓地直起身子,却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等待着这位新主子的训示。
只听朱由检继续用那清澈的童音说道:
“圣母皇太后,把你们,和这些家业,都留给了我。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了。”
他顿了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只是,这些东西,都是死的。你们五位伴伴,才是我皇曾祖母,留给我的活宝贝。”
“往后,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们见我,便不必再行此等大礼了。”
“你们,是我皇祖母的家人子,也可以算是,我的长辈。这些繁琐的礼节,咱们之间,能省,则省。这心里头有,便比什么,都强。”
这一番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便涌入了高宇顺等五人的心田!
他们在这宫里头当了一辈子的奴才!何曾有过哪位主子,会对他们说出这等“家人”、“长辈”的贴心话来?!
这已经不仅仅是恩典了!这是尊重!是一种将他们从“办事的下人”,直接提升到了“托孤的长辈”这个高度的、无上的尊重!
众人心中皆是感动不已,正要开口称谢,却见朱由检又已摇摇晃晃地,走回到了那几本厚厚的账簿之前。
他伸出小手,轻轻地,拍了拍那堆积如山的账册,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高宇顺,用一种极其坦然的语气,说道:
“这些账册,我看不懂。现在也不想看。”
这……
高宇顺等人闻言,又是猛地一愣!
他们原以为,接下来要面对的,定然会是无休无止的盘问、查验、和猜忌。
可谁曾想,这位小殿下,竟会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无知”?!
这反而是一种极高的信任啊!
只听朱由检继续用他那不紧不慢的、令人心安的语调,说道:
“祖母信得过你们,我自然也信得过!”
“这些东西,以前,是祖母托你们管。现在,便也还是由你们,替我管。一切的规矩,都按着祖母当年定下的来办!一应的支出用度,也依旧例,由高伴伴你,来全权决断便可。无需事事来问我。”
此言一出,更是如同惊雷一般,狠狠地劈在了众人的心上!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信任?!
将这泼天的财富,将这关乎着身家性命的经济大权和运作权,竟就这般毫无保留地,全权下放给了他们这些才刚刚见了一面的奴才?!
这比任何的金银赏赐,都要更能安抚人心啊!
朱由检看着众人那副震惊得几乎要呆滞的模样,小脸上,又露出了思索的神情,继续说道:
“你们,为我辛苦操劳。将来,还要再辛苦许多许多年。我不能让你们,白白地辛苦了。”
“高伴伴,你且记下:”
“其一,从今年起,你们五人,每人每年,都可从我名下的庄田收益里,各自支取白银一百两,作为你们的‘辛苦钱’。这,不是赏赐,是你们应得的份例!”
“其二,你们在宫外的那些家人、义子、侄甥,若有那品行端正、又愿意读书上进的,都将名字给我记下来。再过几年,等我正式开蒙进学,身边也总需得些伴读之人。我自有道理。”
“其三,你们五人,将来百年之后,我会亲自为你们,挑选吉壤佳穴,厚礼安葬。定要让你们,身后哀荣,不至凄凉!”
这一番话,一句句,一桩桩,皆是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高宇顺等五人的心窝子上!
——给实惠!给前程!甚至连他们这些无根之人,最最担忧的身后事,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些恩惠,还都是出自五殿下自己的“私库”,而非那宫廷的公账!这其中的亲近与信重,又岂是寻常的恩典所能比拟的?!
最后,朱由检抬起他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目光一一扫过早已是感动得热泪盈眶的五人,声音虽轻,却重若千钧:
“我现在,还小,许多事,不懂,也做不了。但我知道,祖母她,将我,和这个家业,都托付给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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