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左眼还在流血。
那滴血顺着鼻梁滑下来,温热黏腻,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虫,在皮肤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它沿着人中边缘滑过唇角,微微一颤,停在下颌处,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终于,它坠落了——砸在手机屏幕上,像一滴红墨水落在白纸上,慢慢晕开,边缘泛着诡异的微光。屏幕亮了,不是他按的,是自己突然亮的。幽蓝的光照在他脸上,冷得像是从地底升起的残月,映出他半边模糊的脸和一只充血的眼睛。
接着第二台、第三台,三部手机全亮了,画面清一色全是他的脸,每一帧都清晰得令人窒息——眼角的细纹、嘴角的抽动、连呼吸时喉结的轻微起伏,全都分毫不差。可越是真实,越让人发毛。
每个“林川”都在说话。
左边那台声音干涩,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像是烧坏的录音带被强行播放:“你早就死了,三年前就死在厨房里。”语气平静得不像话,“那天晚上你没关煤气,灶火熄了,你趴在案板上,手里还攥着一把生锈的菜刀。”
林川眉头一跳,心里冷笑:又是这套?能不能换个开场白?
中间那台冷笑:“别挣扎了,你是镜主养的实验品。”语调轻蔑,像在看一只困在玻璃瓶里的飞蛾,“编号L-7,意识克隆体,记忆植入率92.6%,情感模拟波动异常,已被标记为‘不稳定变量’。”
他翻了个白眼,差点脱口而出:“哟,还会报数据呢?系统更新了?”
右边那台声音轻得像耳语,几乎贴着耳朵响起,带着潮湿的气息:“签收吧,接受你是假的,才能解脱。”
“你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任何地方。你只是个递送错误的包裹,被卡在系统夹缝中太久。”
林川没动,手指却悄悄蜷紧了裤兜里的金属片。他知道这些不是幻觉。上一秒他还听见“自己”的哭声,还有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弟弟在说话——穿着褪色的蓝色校服,站在老屋门口喊他回家吃饭。那声音太熟了,小时候每逢下雨天,弟弟总这么喊,声音清亮又急切。
可那房子早在五年前就被推平了,连地基都没留下。
现在又冒出一堆手机里的分身,这节奏他熟得很——每次系统要搞他,都先从精神上拆解:用记忆碎片攻击认知,拿情感漏洞撕开防线,最后再派实体化的倒影来执行清除。套路老得都能写进《反规则生存指南》第一章。
他闭眼三秒。睫毛沾着血珠,沉得像压了铅块,眼皮底下是翻涌的记忆残影:母亲煮面的蒸汽、自行车链条的咔嗒声、还有那一晚厨房里弥漫的煤气味……太多细节,太真,反而假。
再睁眼时,左眼视野变了。
那只受伤的眼睛并未失明,反而看得更清楚——视网膜上浮现出一层淡蓝色的滤镜,如同夜视仪启动。那些手机屏幕上的脸,嘴角抽动频率不一样,眼神焦距也不对,有的瞳孔放大,有的收缩,根本不是一个系统输出的画面。更关键的是,每张脸背后都缠着灰黑色的数据丝线,细得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在动,像蜘蛛网一样往空气中延伸,连接到某个不可见的节点。
“又是镜主的残渣。”他低声说,语气里满是厌烦,“装神弄鬼,能不能整点新活儿?天天玩心理战,你当我是心理咨询室常驻患者?”
话音刚落,其中一台手机猛地弹出画面,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林川”从屏幕里爬出来,半个身子已经脱离设备,手抓向他的手腕。动作僵硬,关节反折的角度不合人体结构,指尖触到空气时竟泛起细微的波纹,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膜。
林川侧身一闪,动作干脆利落。那人扑空,摔在地上,身体像信号不良的影像一样闪了几下,像素错乱,又重组站起。不只是他,三部手机全都开始往外爬人,动作僵硬,步伐一致,像是被同一条程序控制的傀儡。他们站成半圆,围着他,脚步同步,连呼吸的节奏都一模一样——尽管他们的胸膛根本没有起伏。
“你们烦不烦?”林川后退半步,脚跟抵到量子快递箱,冰冷的金属外壳传来轻微震动,像是箱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老子送快递都没这么多人催单。平台派单都没你们积极。”
其中一个镜像停下,歪头看他:“你不就是个快递员?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送什么?”
“我送不送,关你屁事。”林川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掌心一片猩红,指尖还在抖,“再说了,这活儿总得有人干。总不能让客户等到系统重启吧?”
另一个镜像笑了:“可你连收件地址都不清楚。”
“不清楚也得走。”林川盯着他们,声音低沉却坚定,眼神像钉子一样扎进每一个复制品的眼眶,“走错了再调头,总比站着等死强。至少我在动,而你们——连心跳都没有。”
话刚说完,所有镜像同时抬头,目光齐刷刷钉在他脸上。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连风都停止流动,碎纸片悬在半空,尘埃静止如雕塑。下一秒,他们全部碎裂,化作黑雾四散,如同被打碎的投影画面,残影在空中扭曲、拉长,最终崩解成无数数据尘埃。地面随之震动,裂开几道缝隙,一张张写满血字的快递单从地底浮出,纸面湿漉漉的,像是刚从血池捞出来,内容统一:【接受你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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