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手指终于触到了那张染血的快递单。纸面粗糙得像砂纸磨过掌心,边缘焦黑卷曲,像是被火舌舔舐后又从灰烬里扒拉出来的遗物。他指尖微微发颤,并非出于恐惧——那种战栗来自更深的地方,一种近乎宿命的熟悉感,仿佛这纸片本就该出现在他命途的某个节点上。字迹歪斜如醉汉涂鸦,收件人栏写着一个模糊到几乎辨认不清的名字,地址则是一串毫无逻辑可言的坐标数字,而寄件人那一栏空着,却渗出暗红的血渍,黏腻地附着在纤维之间,像是某种**组织在缓慢呼吸。
他刚想用力捏紧它,指节绷紧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林川,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样子吗?”
是周晓的声音。但不是录音里那种断断续续、夹杂电流噪音的残响,这一句清晰得如同她正贴着他耳廓低语,温热的气息掠过皮肤,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是血与金属在密闭空间里闷烧后的余韵。更诡异的是——他们从未录下这句话。系统日志查无记录,量子回溯轨迹也找不到源头,连最底层的数据缓存都干干净净,仿佛这句话根本不存在于任何已知的信息流中。
林川猛地抬头,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狂跳不止。陈默也听见了。两人对视,眼神交汇的那一瞬,空气似乎都柔软了几分。刚才那一刻,他们甚至笑了。笑得像个真正活过的人,在确认彼此体温尚存、呼吸未止之后,那种久违的真实感几乎让他们落泪。连胸口那枚由系统植入的微型炸弹,都因情绪同步而自动解除锁定,金属外壳在皮下缓缓退化成灰烬,顺着毛孔一粒粒排出,像蜕去一层早已不合身的旧壳。
可现在,一个问题卡在喉咙口,堵得他喘不过气:如果连“初遇”都能被伪造,那他们记得的一切,是不是也是假的?
他低头看手。血还在滴,一滴接一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猩红。墨迹被浸润,原本静止的数字开始扭曲变形,像被无形之手重新排列组合,逐渐拼凑成一段新的编码。他能感觉到痛,指尖有触感,地面是硬的,碎石硌进掌心,留下浅浅的压痕。但这就能证明现实是真的吗?还是说,这些感官反馈不过是更高层级程序精心模拟的结果?
风忽然停了。
阳光依旧洒落,可影子的方向不对。原本应斜向西北的轮廓,此刻却笔直地钉在他脚边,仿佛头顶的太阳不存在,光源来自四面八方,均匀得令人毛骨悚然。林川不动声色地抬起左手,在眼前晃了一下——五根手指清晰可见,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攀爬废墟时刮进的灰泥,连指纹纹路都看得分明。
可他知道,这些细节也可以被模拟。再真实,也不过是数据堆砌的幻象。
“现实从来不在任何坐标里。”周晓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那个漆黑的量子快递箱中传出,平稳得不像人在说话,倒像是某种预设好的语音合成,“你们找的地图、入口、时间线……全是假的。”
那箱子静静立在超市废墟中央,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密裂纹,纵横交错,像极了人类大脑皮层的沟回。每当她说完一句话,箱子内部便泛起微弱蓝光,如同神经元放电,一闪即逝,却又持续不断,仿佛整台机器正在思考。
林川后退半步,脚底踩到一块尖锐的碎石,发出一声脆响。这一声太清脆了,像是特意为打破沉默而设计的音效,精准得让人头皮发麻。他皱眉,目光扫过四周——倒塌的货架横七竖八地躺着,破碎的日光灯管散落一地,玻璃碴子映着天光泛出冷芒;墙上干涸的喷漆涂鸦写着“别信调度”,字迹斑驳,颜色褪得只剩轮廓;就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都凝固不动,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好像变重了。风还在吹,阳光也没变,可林川觉得四周的东西开始发虚。不是视觉模糊,而是逻辑上站不住脚。他一直以为自己在逃,在找出口,在对抗某个外部敌人。可如果敌人根本就是他自己呢?如果这场追逐,只是他内心恐惧的一次次复刻循环?
陈默开口了。声音低,但清楚,像一把钝刀缓缓划过冰面。
“所以……我们不是在对抗倒影世界。”他抬起手,动作迟缓,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抵抗某种看不见的阻力。他慢慢摘下左眼的特制镜片,指尖颤抖却不曾停下。
镜片离体瞬间,那只眼睛没有血丝,也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灰白,像老式电视关机后的屏幕,死寂无声。数据流一样的光纹在里面缓缓转动,偶尔闪过几个字符:【记忆区块_07】【情感权重_A-3】【权限等级:观察者】。那些代码像幽灵般游走,又似某种审判的烙印。
林川盯着那双眼,喉咙发紧,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的眼球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道灰白中的光纹流转,仿佛它正试图将他的意识吸入其中。
“我们是在重复自己的恐惧循环。”陈默继续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层层水幕,“每一个场景,每一条规则,都是我们心里早就写好的剧本。我们根本没走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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