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闭着眼,睫毛都没颤一下。血从他右手指缝里不断渗出,一滴一滴砸在碎石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每一下都像钉子敲进脑髓,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不是痛感在作祟——痛早就麻木了,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撕扯,像是心跳被拉长、碾碎,再一寸寸塞进骨头缝里。他没去擦,也不敢动。肌肉僵硬如铁铸,连呼吸都压得极低,仿佛多吸一口空气,整个世界就会轰然崩塌,化成一片虚无。
他知道,现在不是睁眼的时候,更不是松手的时候。
指尖死死抠着陈默的衣领,那只手早已失去知觉,唯有温热的血顺着掌心滑落,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看不见却烧得发烫的线。他们像被钉死在时间裂缝里的影子,动不了,逃不掉,只能靠彼此残存的体温确认对方还“活着”。活的,不是数据流中的编号,不是系统日志里的记录,是真正会流血、会喘气、会因为一首跑调的歌而笑出声的那种“人”。
陈默站在对面,纹丝未动。左肩那道贯穿伤是三小时前被系统守卫的光刃刺穿的,伤口表面已经凝固,可每一次呼吸,暗红的血仍会缓缓渗出,浸透半边作战服,颜色深得像干涸的墨迹。但他站得笔直,像一座不肯倒塌的塔,哪怕地基正在裂开。脸上没有痛楚,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他在等,等林川先松手,或者先开口。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逼他崩溃。
空气里没有风,连尘埃都凝固在半空,仿佛整片废墟被按下了暂停键。远处曾是城市的高楼只剩骨架,钢筋裸露在外,像巨兽折断的肋骨,一根根刺向灰蒙蒙的天空。而这里,这片被炸毁的快递中转站,混凝土碎块散落一地,扭曲的金属支架斜插在地,像某种远古祭坛的残骸。墙角还躺着一台烧焦的自动分拣机,屏幕闪着最后一点绿光,上面循环滚动着一行字:“签收失败,请重试。”
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慢,越来越齐,像两台濒临宕机却仍在同步运行的主机。
林川的脑子突然不受控地回放那天的雨。不是暴雨,是那种黏人的小雨,下得不急,却能把人从头湿到脚。空气里混着潮湿的铁锈味,还有街角烧烤摊残留的油烟,呛得人喉咙发痒。电动车停在路边,挡风玻璃全是水痕,模糊得看不清前方的路。他刚送完一单,准备收工,手套摘了一半,冷风钻进袖口,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嘴里骂了句:“这鬼天气,系统就不能挑个晴天派单?”
然后,他在车筐里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那只猫瘸着腿,灰白色的毛湿成一缕一缕,左后脚抬着不敢落地。它不叫也不逃,就蹲在那里,用一只眼睛看他。另一只眼被血糊住,不知是旧伤还是新伤。脖子上系着半张快递单,字迹糊了,只能认出一个地址:青松路28号。
他本该报警。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更不该进他的车。按规程,任何异常生物接触都要上报,尤其是带编号标签的**。可那猫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叮”了一声——和快递签收成功的提示音一模一样。
他愣住了。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人攥了一下,疼得他差点跪下去。
然后他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笑得眼角泛泪。他靠着电动车滑坐在地,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脖子里,冰得刺骨,可他顾不上。他一边笑一边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给猫擦耳朵,又从保温袋里翻出一块没吃完的面包,掰成小块放在掌心。
“你这算哪门子快递?”他哑着嗓子问,声音里带着点自嘲,“谁寄的?还能退吗?退货运费谁出啊?系统可不会报销这种离谱订单。”
猫没回答,只是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像在签收确认。
记忆本来藏得很深,压在三百多次生死逃亡底下,几乎快忘了。那些逃亡没有日期,没有起点,只有不断重复的“任务失败”提示音,和一次次从数据流中挣扎醒来的感觉。他曾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可现在,它一点点浮上来,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他听见自己开口哼歌。
沙哑,跑调,但一句没漏:“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副驾驶上的猫耳朵动了动。
车内暖风开着,玻璃上的雾气慢慢散开。他看见猫的倒影,也看见自己的。它们靠得很近,像两个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同一个出口。
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个意外,是个bug,甚至可能是系统投放的心理干扰。可后来他才发现,那是第一个“觉醒”的信号——当规则之外的东西开始回应你时,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陈默也开始哼。
声音很低,但节奏完全一致。他的嘴角扬起来,眼角皱成一条线。他记得那天他在监控室看到这一幕,穿着黑色制服,坐在无数屏幕前,手指悬在“清除异常个体”按钮上方。他以为林川要出事。结果这家伙不但没报警,还给猫擦干身子,喂了块面包,最后居然唱起了《爱情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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