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通风管道咔哒响了一下。
那一声轻响,像是金属疲劳时的呻吟,又像某种机关被悄然启动,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在死寂的超市里突兀地炸开。林川没抬头,只是眼尾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有根细针在神经末梢轻轻扎了下。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不是风穿管道,也不是设备老化,而是“它”在呼吸。那根横贯超市顶部的旧铁管,此刻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震颤着,仿佛内部有东西正一寸寸爬行,爪尖刮过内壁,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低频嗡鸣。每一丝震动都顺着空气钻进他的颅骨,像有人用指甲在脑膜上轻轻划拉。
一片黑色羽毛飘落在肩上。
轻若无物,却压得他脊椎发紧,仿佛整条脊柱都被无形的手攥住,缓缓拧紧。羽毛边缘泛着幽紫光晕,像是从燃烧殆尽的星体残骸中剥离出来的灰烬,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余温,微弱却执拗地散发着热量。他没动,连睫毛都没眨一下。他知道,一旦反应,就会暴露破绽。镜主喜欢猎物挣扎前那一瞬的迟疑,那是它最享受的时刻——就像猫玩弄爪下的老鼠,总要等它心跳加速、肌肉绷紧,才肯落下最后一击。
量子快递箱还亮着微光,底部一圈淡蓝色的能量环缓缓旋转,像一颗微型星系在运转,规律得近乎温柔。那光映在他脚边,将影子拉得极长,一直延伸到倒塌的货架尽头。影子里有什么在蠕动——不是错觉,是他的倒影自己抬起了手,指尖朝他轻轻勾了勾,动作轻佻得像个**的鬼魅。林川喉咙滚动了一下,把那股涌上来的寒意咽回去,心里暗骂:“老子影子都叛变了?这年头连自己的倒影都不讲武德?”
他知道刚才那一声“游戏该结束了”不是收尾,是开场哨。真正的对峙,才刚刚开始。
空气变了。
不是温度的变化,而是气味的入侵。雨后柏油路蒸腾出的湿热气息混着烧焦塑料的味道,层层叠叠地涌入鼻腔,浓烈得几乎有了实体,像一层黏腻的薄膜覆在舌根。这味道太整齐了,像是被精心调配过的香精,每一缕都精准嵌入现实的缝隙里,不偏不倚,毫无烟火气的真实感。林川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暴雨倾盆,城市断电,整条街泡在积水里,唯一亮着灯的是家楼下那家24小时便利店。那时他也闻到了同样的气味——那是世界接口松动时泄露的信号,是规则崩解前的最后一声咳嗽。
他低头看手。
掌心原本残留的一点温热消失了。那是陈默最后留给他的触感,一个濒死之人用尽力气按在他手腕上的温度。他曾靠这点余温撑过七个昼夜的追杀,在镜渊底层爬行时也不曾放手。可现在,散了。像沙漏最后一粒沙落下,无声无息,不留痕迹。他盯着空荡荡的掌心,忽然觉得这双手陌生得不像自己的,像是借来的道具,随时会被收回。
但他没慌。
反而把箱子抱得更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几乎要嵌进那冰冷的金属外壳里。箱体感应到压力,轻微震动了一下,传出一段几乎听不见的低频音波,像是心跳同步的回应。这箱子不只是容器,它是锚,是他与真实之间最后一根连接线。他低声喃喃:“别掉链子啊兄弟,咱俩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然后他看见收银台动了。
扫码器先是轻微晃动,像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接着金属外壳像蜕皮般裂开,露出底下银灰色的组织,湿润、柔软,表面布满细密的血管状纹路。那些触须钻出来时带着黏液,滑腻得反光,一寸寸向上攀爬,如同寻找光源的植物根系,贪婪而执着。它们碰到天花板后并未停止,反而开始交织、缠绕,形成一张细密的网。每根触手上都有微小的孔洞,不断渗出透明液体,滴落地面时发出“滋”的一声,水泥地面立刻腐蚀出一个个蜂窝状的小坑,边缘冒着淡淡的白烟。
林川盯着那玩意儿,忽然笑了一声,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你这造型挺别致啊,收银台改八爪鱼养殖基地?要不要我给你申请个营业执照?经营范围写‘精神污染与心理摧毁’?”
话音刚落,超市的灯光全亮了。
不是普通的照明恢复,而是骤然切换成手术室级别的冷白光,刺得人眼球生疼,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扎进瞳孔。光线穿透尘埃,每一粒漂浮的微尘都被清晰勾勒,像是被冻结在时间里的孢子,静止、诡异。整个空间变得通透无比,连货架背面积年的污渍都纤毫毕现,霉斑的纹路、灰尘的堆积,全都无所遁形,像一场强制性的精神清洗。
但更吓人的是人。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个穿校服的女孩,十七八岁的模样,背着双肩包,手里拎着快递袋。袋子口不断滴血,暗红黏稠,顺着她指尖滑落,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断续的痕迹,像一条蜿蜒的蛇。她走到饮料区,动作标准得令人不适——弯腰、取水、直身、走向收银台、扫码、付款,全程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如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林川看着她,心里冷笑:“这年头连NPC都卷成这样了?演个普通人还得走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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