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脚刚踏过那道“滴”响开启的门缝,右臂上的纹身仍在发烫,像有一簇火苗顺着经络往心脏爬。皮肤下的灼热感一阵强过一阵,仿佛那不是墨色图案,而是活物正从皮肉深处苏醒——它在蠕动,在呼吸,在轻轻搏动,如同第二颗心脏嵌进了骨骼与血管之间。他低头看了一眼,袖口滑落处,那纹身竟微微隆起,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缓慢游走,勾勒出不属于人类身体的轮廓:一道扭曲的弧线,一截断裂的眼眶,一只半睁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他知道刚才那条反规则生效了——笑完之后空间短暂稳定,并非幻觉,而是系统被情绪扰动后出现的宕机征兆。这世界怕情绪,怕真实的情绪。更怕那些不该重复却固执回响的声音。
地面残留着一道微弱的光痕,泛着青白冷芒,像是他咧嘴那一瞬间从皮肤里漏出的能量,在空气中划出的路径,如同某种活物留下的轨迹。它不像是被踩出来的,倒像是自己爬过去的,蜿蜒向前,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指向性。光痕边缘不断析出细小的晶体颗粒,落地即碎,发出类似指甲刮擦玻璃的轻响,令人牙根发酸。偶尔,那光芒会突然抽搐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继而微微扭动,像蛇察觉猎物般调整方向。
他沿着这道光往前走。没有台阶,没有走廊,也没有墙。空间直接变了,仿佛一脚踩进了正在凝固的树脂,四周的一切都在缓慢扭曲、拉伸,连光线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忽明忽暗地抽搐。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湿透的棉絮,肺部胀痛,耳膜鼓动,连心跳声都被放大成闷雷,在颅腔里来回撞击。他的影子落在身后,却不像影子——它太清晰了,轮廓分明得过分,甚至能看见衣褶的细节。更诡异的是,它移动的速度比他慢半拍,总是在他抬脚之后才缓缓跟进,仿佛延迟播放的画面。
耳边开始有声音,很轻,但听得清楚。是他的声音。
“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陈默早就死了。”
“你还在这演什么兄弟情?”
那些话一句句钻进脑海,不是从外传来,更像是从颅骨内侧反弹回来的回音。林川没停步,脚步沉稳得近乎固执。他知道这些不是幻听,是他自己过去三年里在夜里反复问自己的话,是他在任务失败后蜷缩在旧公寓地板上时,一遍遍咀嚼的自责与怀疑。倒影世界不复制人,它复制的是情绪,是记忆里的裂缝。越不敢想的,它就越放大,直到成为刺穿理智的刀锋。
他咬了下牙根,舌尖抵住上颚,压住那股突然涌上的恶心感。“又来了啊……”他低声咕哝,“每次都不带点新词儿的吗?老一套翻来覆去播,你们系统也挺省电。”
可他知道,这不是系统的问题。这是他自己。
光痕尽头,一颗巨大的透明泪滴悬浮在空中,静静旋转,表面流动着水银般的光泽,像是液态的月光凝成的茧。里面蜷缩着一个人。林川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陈默。
他的身体被无数银色丝线穿透,每根线都连着一段画面,像是从记忆中抽离的神经末梢,连接着某个庞大的意识网络。有的是他们在超市后巷分装备,陈默递给他防毒面具,动作利落,眼神沉静;有的是他在监控室熬夜分析数据,陈默站在背后说“你心跳太快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切;还有一段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陈默把左眼镜片塞进他手里,指尖微颤,说:“别信血字。”
可这些画面全被改了。
递面具的手变成了掐住他脖子,指节发紫;
站背后的身影在冷笑,瞳孔漆黑如洞;
最后那句话变成了:“你才是那个该消失的人。”
林川喉咙一紧,太阳穴突突跳动,像是有人拿小锤子在他脑子里敲钉子。他差点抬手去摸耳朵——那是他们执行任务时的暗号,确认彼此是否还清醒。指尖刚触到耳廓,又硬生生收回。
就在那一瞬,他听见了一声极细微的“咔嚓”。
像是镜子裂开了一道缝。
然后,从那泪滴内部,传出一声呼吸。
不是陈默的。
是另一个。
低沉,潮湿,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尾音,仿佛从一口深井底部缓缓浮上来。那气息贴着泪滴内壁滑动,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随即又归于寂静。林川盯着那团液体,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泪滴不是容器,是胚胎。它在孕育什么东西,用陈默的记忆做养料,用他们的羁绊当脐带。
“操。”他低骂一声,声音沙哑,“真会挑地方下手啊……专挑我最不想看的放?行,你狠。”
他知道这是陷阱。这些丝线不是绑住陈默的,是用他们的关系当燃料,喂给这个空间。越是信任,越能被扭曲成刀,越深的情感,越容易被翻转成最致命的攻击。
他还没来得及动,泪滴背面开始流动。金属一样的液体缓缓升起,如同熔化的镜面,一层层堆叠成人脸。不是一张,是很多张,层层叠叠,像是千万面镜子映照出的残影。嘴巴开合的声音也不止一个,而是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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