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从天台爬下消防梯时,铁锈像干涸的血屑簌簌剥落,沾在他指缝间。最后一级踏空的瞬间,整条街的寂静突然压了下来——不是安静,是“被抹去声音”后的真空感。他膝盖一软,落地时脚踝发出轻微错位的咔响,却没倒。手扶上墙,掌心触到一层滑腻的湿意,像是墙皮渗出了汗。他没看,也不敢看。
手在抖。不是疼,是体内某种东西正在失衡。他知道刚才那阵安静不对劲,连风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仿佛整条街被抽了音的录像带,画面还在走,但世界已经哑了。空气沉得像浸过水的棉被,压着耳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阻力。他的心跳缓慢而沉重,像钟摆,在空荡的胸腔里敲击回音。可越是这样,他越清楚——这不是疲惫,是意识在边缘游走的征兆。他不敢深想那片灰域的模样,只记得调查局档案里的照片:那些人睁着眼,瞳孔却像死鱼般平铺一层灰雾,嘴里重复着没有主语的句子,像是被格式化的硬盘,只剩下循环读取的残声。
他掏出三台手机,一台一台检查。屏幕亮起,信号格空荡荡,时间全停在03:17。可他知道,至少十分钟已经过去。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凝固,秒针卡在某个点,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按住。MP3还在播《命运交响曲》,音量调到最大,贝多芬的旋律钉进耳膜,每一个音符都像在敲击他脑中的锚点。这东西现在比心跳还重要——只要音乐不断,意识就不会滑坡。他曾见过一个调查员,耳机掉了三秒,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平了,嘴里念着没人听得懂的规则代码,像是被某种频率格式化过的录音带。那一刻,林川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对方从战友变成数据残影,连名字都被系统吞掉。他发过誓,绝不让那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走上主街,路灯忽明忽暗,光晕像垂死之人的心跳,在黑暗中抽搐。前方十字路口站着几个人,不动,也不说话。他们脸上的五官还在,但表情没了,像是被人用橡皮擦从脸上一点点抹过,只留下轮廓,没有情绪,没有神采。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正过斑马线,脚步机械,抬腿落脚像在执行一段预设程序,关节僵硬得不像活人。他的公文包垂在身侧,里面传出细微的嗡鸣,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缓慢转动。
林川放慢脚步,右脚踩在线上,左脚悬空。他盯着自己影子。
影子动了一下。
他没动。
影子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停在斑马线中间,鞋尖与白线对齐,动作精准得如同复制粘贴。林川后退半步,左手摸向MP3按键。音乐不能断,一断意识就会滑坡。他曾见过一个调查员,耳机掉了三秒,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平了,嘴里念着没人听得懂的规则代码,像是被某种频率格式化过的录音带。
他的影子开始变形。
轮廓变硬,边缘凝实,像一层黑色外衣裹上去。肩膀隆起,手臂拉长,右手位置凝聚出一把短刃,漆黑,无光反射,像是由黑暗本身铸成。刀刃没有实体,却让空气微微扭曲,仿佛光线绕道而行。林川转身就跑。
刀光劈下。
他侧身翻滚,左臂传来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看,一道深口从肘部划到手腕,血刚冒出来就变成灰雾,飘散在空气里,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嘴吸走了。他顾不上包扎,继续后退,背靠一根电线杆。杆子表面布满裂纹,像是被雷劈过多次,顶端的灯泡闪烁几下,忽然熄灭。
影子缓缓转头,没有脸,但林川知道它在看自己。
这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上周在废弃超市,他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当时是镜中倒影爬出来追人。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他的影子,从身体里分出去的,带着他的动作记忆,甚至会预判他的闪避路线。它了解他,比他自己更了解。想到这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它是不是也记得他五岁那年躲在衣柜里哭?是不是也知道他曾在父亲失踪后的第七天,偷偷烧掉一封没寄出的信?这些记忆,是他藏在最深处的软肋,如今却被一个黑影握在手中,随时可能撕开。
他摸出《大悲咒》专用机,手指划屏太急,划了三次才解锁。外放音量拉到顶。
音频炸开的瞬间,黑影发出一声类似金属扭曲的尖鸣,像是高压电流穿过生锈的铁管。它的身体开始波动,像高温下的沥青,边缘融化又重组。短刃崩解成碎块,掉落时直接蒸发。影子整体后退两步,动作僵硬,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画面撕裂出噪点。
街道上那些呆立的人突然动了一下。
有人眨了眨眼。
有个女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刚睡醒,指尖在眉骨处停留片刻,然后猛地缩回,仿佛摸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远处一栋商场外墙的泛白区域开始收缩,噪点减少,轮廓重新清晰。半透明的建筑慢慢回归实体状态,玻璃幕墙映出扭曲的街景,像一面被腐蚀过的镜子。
林川喘气,靠在电线杆上没敢动。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不是解决。系统只是暂停,不是崩溃。真正的异常从来不会一次性爆发,它喜欢慢慢渗透,像霉菌在墙角蔓延,等你发现时,整个结构都已经腐烂。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父亲最后一次出现的画面:那个雨夜,林振国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张快递单,说了一句“别回来”。他当时以为是气话,后来才明白,那是警告。可他已经回来了。十年了,他一直在找那个答案——为什么偏偏是那天?为什么是427号快递?为什么父亲的笑容,最后定格在监控录像里,那么平静,却又那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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