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站在天台边缘,风从高楼缝隙里钻出来,带着铁锈和雨水的腥气,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脸上。夜空没有星,也没有月,只有一层灰蒙蒙的雾压着城市头顶,仿佛整座都市被封进了一口巨大的玻璃棺材。远处霓虹灯还在亮,可那光不像是照出来的——更像是从内部渗出的病态荧光,一明一灭间节奏错乱,像垂死者的心跳。
他刚把录音笔塞回口袋,手指还沾着刚才按播放键时留下的汗。王磊倒下了,那辆三轮车也停了,轮胎歪斜地卡在排水沟边缘,像是被人随手丢弃的玩具。他知道这不代表安全。这种事从来不是打完就收工的快递签收单。规则不会因为一次逃脱就停止运转,它只会更安静、更隐蔽、更贴近你的呼吸。
他低头看脚边积水,水面晃着城市灯光,映出他的脸——但又不完全是他的脸。下巴太尖,眼窝太深,嘴角的位置微妙地上扬了一点,像是在笑。他盯着看了两秒,那倒影却没动,连眨眼都比他慢半拍。
下一秒,水里的字冒了出来。
“照镜者需流泪。”
血红色,笔画歪斜,像用指甲抠出来的。每一个字浮起时都带起一圈涟漪,如同有人把血滴进了水中。林川皱眉,抬头扫了一圈。玻璃幕墙、碎玻璃片、手机屏幕反光——所有能反光的地方都写着同样的字。没有例外。甚至连他袖口金属纽扣的弧面,也在幽暗中浮现出那行字迹,像是从金属内部生长出来的诅咒。
空气忽然变得粘稠。风停了,连远处本该存在的车流声也被抽走,只剩一种低频的嗡鸣,在颅骨深处缓缓震动。那种声音不属于现实世界,而是来自某种结构松动的边界——就像老房子的地基正在缓慢塌陷,而你恰好站在上面。
他立刻摸出三台手机,一台一台关掉屏幕。动作快但不慌。他知道这些设备现在不只是工具,是潜在的陷阱。上一次因为没及时处理反光,差点被拉进镜子里睡三天。那次之后他就改了习惯,每次脱险第一件事就是清空所有光源。他曾见过一个调查员,只是忘了关掉智能手表的呼吸监测功能,结果整张脸被复制进表盘,第二天人就没了,只留下一只戴着手表的干尸,眼睛睁得极大,瞳孔里全是倒影。
做完这个动作,他靠到水箱旁边蹲下,喘了口气。心跳有点快,但他没让它继续飙。右手按住左腕数脉搏,嘴里开始哼一段调子。不是童谣,也不是《大悲咒》,就是随便哼的,节奏稳定就行。他需要冷静,越怕反规则来得越快,但越不准。情绪波动会加速复制进程,一旦心理防线出现裂缝,倒影就会顺着那道缝爬进来,接管你的记忆、行为、甚至自我认知。
几秒后,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对镜子扮鬼脸”。
只一次,说完就没了。
林川没动。他在想可行性。扮鬼脸听起来像个玩笑,可之前每一次反规则都是这样——荒唐、违反常识、偏偏有效。上次他笑了一下,黑影退了;再上一次闭眼,躲过一次清除指令。这次让他做鬼脸,说明规则在升级,不再是简单的行为控制,而是情绪模拟。它开始试图理解人类的表情机制,测试哪些反应是真实的,哪些是可以伪造的。
他起身走向一块挂在墙边的碎镜片。那是之前爆炸震下来的,只剩巴掌大一块,边缘参差,像一块凝固的冰。他站定,盯着里面自己的眼睛。那只右眼被布条遮住,左眼却清晰地映在镜中——可镜中的那只左眼,瞳孔却是收缩的,而他此刻明明处在昏暗环境。
不对劲。
他没退。
反而猛地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翻白眼、吐舌头、脸颊左右乱扯。动作夸张得像个神经病。舌尖顶住上颚,用力一咬,血腥味立刻弥漫口腔。他闭眼,让血混着泪水从眼角滑下来,一滴落在镜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声,像是某种生物产卵落地的声音。
“规则满足。”他低声说,“该你了。”
话音落,镜面波动。
不是反射,而是真正地“动”了起来,像一池死水被无形的手搅动。一只手臂从里面伸出来,苍白,关节反向弯曲,指节细长得不像人类,指甲漆黑如焦炭。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扒着镜框往外爬,指尖刮擦金属的声音刺耳得很,像是钝刀在刮骨头。它们的目标明确,全都朝林川抓来,五指张开时竟能分裂成更多细小的触须,像藤蔓般蔓延。
他没退。
反而向前一步,几乎贴上镜面。那些手臂在他面前悬停了一瞬,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然后迅速枯萎,颜色变灰,像是缺水的植物。眨眼间缩回镜中,最后连痕迹都没留下。镜面安静了,只剩下他自己的倒影,左眼流着血泪,右眼藏在布条之下。
林川喘了口气,抹掉眼角血泪混合物。布条擦过右眼时带下一点黑液,那是上次任务留下的侵蚀伤,一直没好全。那伤不在皮肤表面,而在视网膜之后,医生说是“结构性污染”,意思是他的视觉神经已经被某种非现实信息侵入,无法彻底清除。他把布条叠好塞进口袋,没扔。还能用。每一道伤痕都是活证据,提醒他还活着,还没被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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