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意识沉入深海般的厚重与钝痛。
陈末感觉自己在下沉,破碎的画面、尖锐的噪音、规则的乱流、还有那暗金色光环冰冷无情的推进……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溺亡者眼前最后的气泡,翻滚、破灭。胸口的晶片不再灼热,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冰凉,仿佛也随着那最后一搏而耗尽了所有。耳畔似乎有声音,模糊、遥远,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层。
“……陈工!陈末!醒醒!”
“……心跳很弱,失血过多,规则冲击导致神经系统严重过载……”
“……车……车快撑不住了……能源核心彻底停机……”
声音逐渐清晰,伴随着身体被触碰的痛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陈末费力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一片,然后慢慢聚焦。
他躺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的空隙里,身上盖着一条不知谁找来的、沾满污渍的毯子。唐雨柔跪在他身边,脸上混杂着泪痕、血污和烟灰,正用颤抖的手将一个简易的呼吸辅助器按在他口鼻处。她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支空了的强心剂注射器。
“他醒了!”看到陈末睁开眼睛,唐雨柔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忍着。
“陈小子!挺住!”老金布满油污和血痂的脸凑了过来,独眼里满是后怕和庆幸。赵刚、林晓、秦虎等人也围在附近,人人带伤,衣衫褴褛,但眼中都燃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光芒。
陈末想动,却发现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呻吟。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车外。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舟号”内部的惨状。原本还算规整的驾驶舱此刻如同被巨兽蹂躏过,仪表盘大部分碎裂,线缆如垂死的蛇般耷拉着,裸露的金属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电火花。浓烟虽然被扑灭,但焦糊味和血腥气依旧浓烈。透过千疮百孔、布满蛛网状裂痕的前挡风玻璃和侧面被“抹除”出的大洞,他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没有预想中更加光怪陆离的规则扭曲,也没有血肉与金属融合的噩梦造物。甚至,没有声音。
一片近乎绝对的寂静。
车外,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光滑如镜的银白色“地面”,材质非金非石,流转着一种柔和而均匀的微光,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天空被一种柔和的、乳白色的光芒充满,看不到日月,也看不到“灯塔”那原本刺眼的光源本身,仿佛这光就是天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洁净、却又极度“空洞”的气息,仿佛所有的尘埃、能量粒子甚至微生物,都被某种力量彻底过滤清除。
而就在“方舟号”前方不到百米处,静静矗立着他们的目标——
“灯塔”。
或者说,是“灯塔”显露在规则扭曲区之外的、其“本体”的基座部分。
那是一座纯粹由某种未知银色材质构成的、线条简洁流畅到近乎冷漠的建筑。它并非高耸入云(至少从这个角度看不清顶部),更像一个巨大而规整的多面体基座,沉默地坐落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银白色平原中央。建筑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乳白色的天光,没有任何接缝、窗口或装饰,浑然一体,仿佛是从一整块材料中雕琢而出。一种柔和但稳定的银白色光晕,如同呼吸般在建筑表面缓缓流转。
没有声音,没有运动,没有任何生命或活动的迹象。它就在那里,寂静、完美、洁净得令人心悸,与之前所经历的血肉地狱、规则狂乱、记忆碎片、清道夫抹杀……形成了最极致、也最诡异的反差。
他们,竟然真的抵达了这里。穿过了“掠食者”的猎场,熬过了重力乱流,闯过了“记忆碎片”的走廊,在“清道夫”的规则抹杀下侥幸生还……最终,来到了这片被绝对“纯净”和“寂静”笼罩的区域,站在了这银色巨构的脚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极致的疲惫、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梦想成真般的恍惚,涌上陈末的心头,也让周围每一个幸存者都陷入了短暂的失语。
“我们……到了?”一个年轻的队员声音干涩,带着不敢置信。
“到……到了。”赵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他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此刻却不知该指向何处。这里干净得连一个敌人,一点威胁都看不到。
“能量读数……异常稳定。不,是‘绝对’稳定。”唐雨柔已经拿起了她那光芒黯淡许多的六边形薄片,上面的数据平滑得令人不安,“环境辐射归零,有害粒子浓度归零,温度恒定在22摄氏度,重力为标准值1.0G,完全无风。空气成分……纯净得不自然,氧含量略高于旧时代标准,但没有任何其他杂质。这里……像是一个被精心维护的‘无菌室’或者说……‘陈列柜’。”
“灯塔的光……”林晓望着那乳白色的、均匀弥散的天光,又看向银色建筑表面流转的微光,眼神有些迷茫,“感觉……很柔和。和在外面看到的、穿透迷雾的刺眼光芒……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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