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余烬在善堂的炉火里,又烧了三天三夜。
所有病人咳出的、带着瘟毒与锁魂散残留的痰块,被生石灰覆盖,深埋在城外乱葬岗边缘的荒土下。赵坊正带着人,用凌玥给的“净水药粉”方子,将西街那口古井彻底清洗了三遍,又按规矩封了半月,方才允许重新启用。
涤尘泉依旧被封着,府衙的告示含糊其辞,只说“泉眼枯竭,待勘”。
王慎之没再来,只派了个师爷,带着两名府衙医官,按约定“核验”了“涤尘清瘟散”的药方。医官当着凌玥的面,将药方誊抄归档,盖上了府衙的红印,却没多问一个字,眼神闪烁,匆匆离去。
**太安静了。**
凌玥站在济世堂后院,看着那株老梅树。秋意渐浓,梅叶边缘已泛起焦黄,但枝干依旧遒劲。她指尖拂过树干粗糙的纹路,感受着那沉默的生命力。
“他们在等。”石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调养了几天,脸色恢复了些,但眼底深处,那抹因精血损耗而留下的、更深沉的暗色,并未完全褪去。
“等什么?”凌玥没回头。
“等我们‘下一步’。”石头走到她身侧,“或者,等‘上面’的指示。”
“上面”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王慎之是知府,但他背后是玄国公一系,甚至可能牵涉到“锈蚀”源头。凌玥在府城闹出这么大动静——闯入锁龙台、惊动锈蚀衍生物、治愈瘟疫、当面顶撞知府——这些消息,不可能瞒得住。
京城那边,该有反应了。
果然,第四日清晨,一封盖着“太医院”火漆、以“加急”标记的信,送到了济世堂。
信是太医院一位姓周的院判亲笔所写,措辞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欣赏。大意是:听闻凌大夫以奇法治愈府城瘟疫,医术精湛,心系苍生,实乃杏林楷模。恰逢东宫太子殿下久病不愈,太医院群医束手,特邀凌大夫入京,参与会诊,“共商良策”。
信的末尾,附着一枚**非金非玉、刻着蟠龙纹的“入宫腰牌”**,以及一张盖着太子府小印的、准予其携带一名随从(护卫)与一头“医犬”(指白狼)入宫的凭条。
邀请是邀请,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凌玥捏着那枚冰凉的腰牌,看着上面精细的蟠龙纹。
太子病重,太医院束手,这或许是事实。但邀请一个远在府城、虽有治瘟之功却毫无宫廷背景的年轻医女入京会诊?这不合常理。
除非,有人“推荐”了她。
是谁?
是苏云澜?古今阁有能力将她的名字递到太医院甚至太子面前吗?还是……玄国公?以退为进,将她调离根基所在的府城,引入京城这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漩涡中心,更方便“处置”?
亦或者,是太子本人,或太子身边的人,真的听说了什么,在绝望中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
凌玥将腰牌放在桌上,看向石头:“你怎么看?”
石头盯着那腰牌,沉默片刻:“是陷阱,也是机会。”
“陷阱在于,京城是他们的地盘,龙潭虎穴,我们孤立无援。”凌玥接口。
“机会在于,离‘病灶’更近。”石头说,“锁龙台在京城地下,太子是龙子,他的病很可能与‘锈蚀’直接相关。入宫,或许能接触到最核心的‘病历’。”
凌玥点头。
这正是她所想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锁龙台的龙魂、太子的病情、玄国公的阴谋、以及“锈蚀”的源头,都指向京城,那么,她就必须去。
只是,时机不对。
她太累了。炼制“涤尘清瘟散”消耗的心神尚未完全恢复,对“锈蚀”的了解依然肤浅,手中的筹码(《安世谣》古谱、初步的“生机印记”)还太少。以这样的状态闯入京城,无异于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闯入布满机关与猛兽的迷宫。
但,对方不会给她准备的时间。
这封邀请信,本身就是一道**温柔的催命符**。
“我们需要盟友。”凌玥说,“在京城。”
“苏云澜?”石头问。
“古今阁或许能提供情报和一定庇护,但他们‘不直接干涉’的立场,注定了无法成为依靠。”凌玥摇头,“我们需要的是……能与我们‘同病相怜’,并且愿意为了治愈‘病根’而冒险的‘病友’。”
她目光投向北方,京城的方向。
太子,或许就是那个最大的“病友”。
但如何在一个遍布眼线的深宫里,与一个被严密看守、甚至可能神志不清的重病太子,建立信任与同盟?
这比治疗瘟疫,难上千百倍。
“还有一个问题。”石头提醒,“我的身份。”
前朝遗孤。这个身份在府城或许还能遮掩,一旦进入京城,龙气汇聚、旧人云集之地,暴露的风险将成倍增加。玄国公一系,恐怕早已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凌玥走到桌边,拿起那枚入宫腰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蟠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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