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荒岛二十年 第45章 洪流逃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甚至来不及从废墟里挖掘任何东西，猛地转身，逆着越来越湍急的水流，向旁边地势更高的丛林坡地挣扎前行。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的泥地变得无比湿滑，水位正在快速上涨，从小腿肚迅速漫过膝盖。水流的力量越来越大，试图将他推倒，卷向下游。他不得不抓住沿途任何能抓住的东西，裸露的树根、突出的岩石、坚韧的藤蔓，来稳定身体，艰难地向上攀爬。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尤其是左眼几乎只剩光感，右眼也被雨水打得生疼。狂风呼啸，卷着雨水和断枝抽打在他身上。雷声在低垂的乌云中翻滚，仿佛巨兽的咆哮。

他听到身后传来更大的轰响，不是雷声，而是混浊的洪水裹挟着泥沙、石块和折断的树木，形成的咆哮声。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水位瞬间暴涨，已经没过了他的大腿。水流的力量变得恐怖，他几乎无法站稳。一根被冲断的树干如同巨矛般从他身边翻滚着掠过，差点将他撞碎。

不能在地面上了！会被直接卷走，撞死在乱石和断木之中！

他的目光疯狂扫视着两侧。必须上树！找一棵足够高大、根系深厚、看起来能抵挡洪水的树！

他锁定了一棵巨大的树，它的气生根如同无数巨爪，深深抓入大地，主干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它屹立在坡地上，像一座古老的黑色灯塔。

林默奋力向它靠近。洪水已经涨到他的腰部，冲击力让他寸步难行。他拔出绑在腰间的石斧，劈开挡路的藤蔓，用尽全身力气，在与水流的角力中，一点点挪到那棵大树下。

洪水变得冰凉刺骨，并且开始夹杂着更多的碎片——树叶、树枝、泥沙。他抓住大树垂下的气生根，像攀登绳索一样，开始向上爬。受伤的左肩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脱手摔下去。他咬紧牙关，依靠右臂和腿部的力量，配合着脚下气根的打结处，艰难地向上攀升。

脚下的洪水已经变成了混浊的、咆哮的激流，黄色的泥水翻滚着，淹没了低处的灌木，吞噬着他营地的废墟，水位仍在疯狂上涨。

他爬到一个足够高的树杈，紧紧抱住冰冷湿滑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暂时安全了。他从高处向下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这不再是他熟悉的幽影岛。下方已然成为一片翻滚的、黄色的汪洋。山洪彻底爆发，以其无可匹敌的自然伟力，重塑着这片土地。它不再是溪流，而是一条暴怒的黄色巨龙，奔腾着，咆哮着，撕扯着两岸的一切。

而他，正被困在这片“洪流迷宫”的中心。

洪水以惊人的速度向前翻滚着，卷起一切能卷起的东西。他眼睁睁看着一棵较小的树被连根拔起，在洪水中翻滚了几下，便消失不见。巨石在水中碰撞，发出沉闷可怕的巨响。

然后，他看到了它们。

动物。或者说，动物的尸体。

先是几只林鼠，皮毛湿透，尸体肿胀，随着波浪沉浮。然后是一只幼年的野猪，显然是在惊慌失措的奔逃中失足被卷走的，僵硬的四肢可笑地伸向天空。接着是更多的、辨认不出种类的鸟类，羽毛脱落，像破烂的布偶般随波逐流。

它们被洪水从各自的巢穴、藏身之地粗暴地拖拽出来，汇聚到这条死亡的主干道上。水流形成巨大的旋涡，将这些尸体无情地搅动、聚集在一起。它们碰撞、挤压、沉下又浮起，形成一个令人作呕的、不断旋转的死亡旋涡。

这个由曾经鲜活的生命组成的旋涡，就在他栖身的大树下不远处的回水湾里缓慢而恐怖地旋转着，像一场自然举行的、残酷而冷漠的葬礼。雨水砸落在这些尸体上，溅起冰冷的水花，仿佛在为它们做最后的清洗。

死亡的气息混合着泥水的土腥味，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林默紧紧抱着树干，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早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呕吐。寒冷、恐惧、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曾在饥饿中猎杀，在痛苦中挣扎，甚至突破了饮血食腐的界限，自以为触摸到了生存的残酷本质。但直到此刻，目睹这规模宏大的、无差别的死亡，他才真正体会到自然伟力面前，个体的生命是何其渺小和脆弱。他的那点挣扎，他的所谓“抗腐”，在这毁灭性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洪水继续上涨，已经淹没了大树最底层的气生根。那个动物尸体的旋涡也越来越大，吸纳着新的“成员”。他甚至看到了一条巨大的、他从未在这岛上游见过的水蟒的尸体，缠绕在一根浮木上，一同旋转。

他的右眼死死盯着那片死亡旋涡，左眼的模糊光斑与之重叠，形成一种超现实的、地狱般的景象。他的理性试图工作，计算着洪水的高度、大树的安全边际、自己还能在寒冷和饥饿中支撑多久，但那些计算被眼前这纯粹的、压倒性的毁灭景象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不仅仅是在对抗风雨，他是在对抗整个岛屿失控的愤怒。他的生存技能，在这片“洪流迷宫”中，遭遇了最严峻的挑战。

一声尤其巨大的雷鸣炸响，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下方的黄色汪洋和那个恐怖的尸骸旋涡。

在那一刹那的惨白光芒下，林默看到，在旋涡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微光。不是动物尸体，更像是……某种金属？还是被冲刷得异常光滑的石头？

没等他看清，光芒熄灭，世界重归昏暗，只有雨声、雷声和洪流的咆哮。

但那短暂一瞥留下的疑问，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他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心湖深处。

洪水还在上涨。他蜷缩在树杈上，尽可能减少体温流失，像一只被风暴吓坏了的小兽。下方，死亡的旋涡仍在不知疲倦地转动，仿佛一个永恒的、冰冷的地狱入口。

他在这迷宫里，暂时找到了一个孤岛般的避难所。但迷宫的出口在哪里？洪水何时会退去？而那个旋涡中惊鸿一瞥的闪光，又到底是什么？

所有答案，都淹没在无尽的雨幕和咆哮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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