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在呻吟, 那不是木材热胀冷缩的常态吱嘎,而是结构体在狂风暴力撕扯和雨水饱和重压下发出的、持续不断的痛苦哀鸣。
每一阵风掠过,整个棚屋都像患了疟疾般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屋顶的棕榈叶狂风骤雨下,不再是有效的屏障,它们被雨水彻底泡透,沉重地向下凹陷,雨水汇成无数条细流,继而变成小瀑布,无情地灌入室内。
林默蜷缩在唯一一块还算干燥的角落,用一张海芋叶勉强遮在头顶,但效果微乎其微。他浑身湿透,寒冷像无数根细针,透过皮肤,直刺骨髓。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碎的哒哒声。
火塘早已被屋顶漏下的雨水扑灭,只剩下一滩黑灰和嘶嘶作响的湿木炭,散发着绝望的白汽。旁边的埋火坑情况稍好,上面覆盖的厚厚灰泥延缓了雨水的渗透,但坑沿周围已经汇成了一个小水洼,浑浊的水正一丝丝地侵蚀进去。坑口原本微弱的、代表生命与温暖的橘红色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一个生命正在缓缓熄灭。
火,要灭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林默因寒冷而麻木的大脑,带来的恐惧远胜于外面的狂风暴雨。失去火,意味着失去熟食、失去净化、失去温暖、失去驱赶野兽的屏障,更意味着在黑夜和寒冷中彻底失去希望。他的所有技术,取水、熏肉、烧陶,都建立在火的基础之上。火是文明的基石,是他与原始野蛮之间最后的那道界线。
不能失去火。无论如何。
他猛地站起身,寒冷和眩晕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进火塘的泥水里。他扶住一根还在渗水的窝棚支柱,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他飞速把装有炭火的陶罐抱进怀里,用身体遮挡住屋顶落下的水滴。
林默的手稳如磐石,死死抱着陶罐,感受着那惊人的热量透过湿泥传递上来,烫得他掌心生疼,但他不敢松手。他能闻到泥土被烧灼的独特气味,混合着水汽的腥味。
时间似乎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面的风雨声、窝棚的呻吟声仿佛都退去了,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这个正在经历考验的泥罐。陶罐中的碳火正在逐渐变得微弱,必须尽快更换成更耐烧的木炭。他不知道这场雨会持续多久,他要保证这炭火能够支撑到雨过天晴。
他在窝棚里尽可能清理出一小块相对干燥的地面,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尚未完全湿透的细小木柴和干燥引火物。这非常困难,大部分储备都已被雨水浸湿。他拆掉了窝棚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支架,获取了几根干爽的木条。
他用颤抖的手,从那个刚刚经历了风雨的陶罐里,极其小心地拨出几颗最红亮的炭粒,放在准备好的极细干草绒上。他俯下身,用几乎冻僵的嘴唇凑近,极其轻柔地吹气。
一次,两次……炭粒在草绒上闪烁着,就是不肯点燃。绝望再次攫住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整呼吸的力度和频率。微弱的气流持续注入。
终于,一缕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升起,随即,一颗微小的、橙黄色的火苗颤巍巍地诞生了!
他几乎是含着泪,小心地添加更粗的干草,然后是细如牙签的小木枝。火苗逐渐壮大,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悦耳声响。一小堆珍贵的、温暖的篝火,在风雨飘摇的窝棚里重新燃起。
他不断添柴,加大火势。
火焰炙烤着他的面庞,带来久违的暖意,身前是灼热,身后是冰冷的湿衣和寒风,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他几乎眩晕。
他添加了最后几根宝贵的干柴。火势开始减弱。
就是现在!
他用两根湿木棍作夹子,快速从即将熄灭的火堆深处,扒出那些最核心、燃烧最充分,却依旧保留着炽热内核的木炭。它们是最适合长时间阴燃的材料。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炽热的炭块拨入陶罐中,几乎装满了大半个罐子。
然后,他拿起之前准备好的一块略湿润的、柔韧的树皮内瓤,迅速盖在罐口上。接着,用早已备好的湿黏土紧紧封住罐口,确保没有任何缝隙。陶罐内部的空气被迅速消耗,炭火的燃烧速度骤然下降,从明火状态转入闷烧阴燃。
外面的风暴毫无减弱迹象,反而愈发狂暴。
但此刻,在他的身旁,一份文明的火种正在黑暗中寂静地燃烧,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这场风雨带走了很多,但至少,它没能带走火。”林墨这样想着。
为了绝对的安全,林墨把用兽皮包裹着的,装有碳火的陶罐塞到一个狭小的岩石缝里,在用一块石板遮挡起来。刚把“火种”保护起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大的“咔嚓”声就压过了风雨的喧嚣,尖锐地刺入他的耳膜。
他猛地抬头,只见那根他精心挑选、认为韧性最佳,用来支撑着窝棚主要重量的主支柱,从中上部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雨水正疯狂地顺着裂缝往里灌,冲刷着内部的结构。整个窝棚随之剧烈地倾斜了一个角度,屋顶的棕榈叶发出不堪重负的滑移声,更多的雨水如同找到了突破口,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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