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缓慢地、不可逆转地“蒸发”。力量从肌肉中流失,思维因能量匮乏而变得时而滞涩、时而飘忽,对寒冷的恐惧几乎成了常态,即使是在正午的阳光下,他也时常会觉得有股阴冷从骨髓深处渗出来。
鱼叉刺鱼的效率在下降,并非因为技术退步,而是因为体能的衰减让他出手的速度和力量大不如前,反应也慢了一拍。
“幽影葡萄”依旧能提供些许糖分,但那点热量对于维持基础代谢都显得杯水车薪。潮汐猎场下一次大潮还遥遥无期。饥饿不再是背景噪音,它成了主旋律,一种持续不断的、撕扯一切的痛苦嗡鸣,吞噬了其他所有感官和念头。
他开始扩大搜索范围,拖着愈发虚软的身体,像幽灵一样在海岸线和林缘地带徘徊。他的眼睛,那只独眼,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病态的光芒,扫描着任何可能进入食物链的东西:更小的贝类、沙蟹,甚至搁浅的水母。他嚼碎并咽下苦涩的树皮和纤维粗糙的植物茎秆,只为了用物理上的饱胀感欺骗一下轰鸣的胃袋。
一天下午,当他又一次一无所获地结束搜寻,绝望地瘫坐在沙滩上,望着无边无际的、冷漠的大海时,一阵异样的喧嚣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种粗粝、嘶哑的呱呱声,混合着翅膀扑打的沉闷声响。声音来自远处,靠近海浪冲刷线的一片礁石滩。
是海鸟?但声音不像平常的海鸥。这种叫声更低沉,更……令人不安。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站起身,拄着拐杖,朝着声音来源踉跄走去。
越靠近,那股声音越大,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湿漉漉的撕扯声。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浓烈恶臭随风飘来,那是一种混合了腐烂油脂、粪便和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死亡的气息。
他的胃部一阵剧烈抽搐,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但某种更深层、更黑暗的好奇心,或者说,是被饥饿折磨到扭曲的本能,推着他继续前进。
他绕过一块巨大的礁石,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独眼因震惊和生理性厌恶而猛地收缩。
大约十几只体型硕大、形容可怖的秃鹫,正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躺在一片被海浪冲刷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体积不小,像是一个破败的、被撕扯得不成形状的麻袋。
那是一只成年海豹的尸体。不知是因伤病还是年老而死,被海浪冲上了这片礁石。它显然已经死了有几天了,腹部鼓胀得吓人,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绿色,多处破裂,流出暗红黏稠的液体和腐烂的内脏。
那些秃鹫,这些专业的清道夫,正把它们的头和脖子深深地探进那些破裂的伤口里,贪婪地撕扯、啄食着里面高度**的组织。它们的头部和颈部的羽毛沾满了暗色的血污和油渍,发出满足而迫不及待的呱呱声。
恶臭如同有形的重拳,狠狠击打着林默的感官。他捂住口鼻,但那股味道无孔不入,直接钻进他的大脑,引发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视觉上的冲击同样可怕,腐烂的**、蠕动的蛆虫、以及秃鹫们饕餮的丑态,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他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逃离这令人作呕的死亡盛宴。
但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的眼睛,无法从那腐烂的肉山上移开。
蛋白质。脂肪。这两个词,如同最原始的咒语,在他被饥饿烧灼的脑海里疯狂回荡,压过了所有厌恶和恐惧。
这里有大量的肉!虽然腐烂了,但……那是肉啊!是他身体极度渴望的能量和营养!秃鹫能吃,为什么他不能?
理性微弱地抗议:**毒素!细菌!寄生虫!会死的!会比饿死更痛苦地死掉!
但饥饿的声音更大,更歇斯底里:死?迟早都会死!饿死是确定的!吃下去,也许能活!也许能撑到下次潮汐!也许!
他的目光从腐烂的海豹尸体,移到了那些正在大快朵颐的秃鹫身上。一种荒谬的、极度强烈的嫉妒和愤怒突然涌上心头。这些丑陋的食腐者,这些死亡的奴仆,凭什么能享用这“盛宴”?而他,一个努力求生的人,却要在旁边活活饿死?
不!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他。
驱赶它们!抢夺食物!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与十几只大型猛禽争夺腐肉?这已经不是冒险,而是近乎自杀的疯狂!
但他看着自己枯柴般的手臂,摸到自己深陷的、饥饿印记清晰的腹部。绝望赋予了人疯狂的勇气。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吼叫,挥舞着手中的拐杖,猛地从礁石后冲了出去,扑向那群秃鹫!
秃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动了。它们发出愤怒和警告的呱呱声,拍打着巨大的翅膀,猛地从尸体上跳开几步,但并不远逃。它们用阴冷、凶狠的小眼睛盯着这个打扰它们进食的瘦骨嶙峋的不速之客,似乎判断着他的威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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