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至壶关·官道
寅时三刻,夜色最浓时。
王十三伏在马背上,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和急促的马蹄声。他今年二十六岁,是御马监三百驿骑中最好的骑手之一,能在疾驰的马上三天三夜不合眼。此刻他背上斜挎着一只特制的皮囊,囊里装着那根铜管——天子给壶关赵匡胤的密旨。
“六百里加急,三日必达!”出汴梁时,御马监都知的吼声还在耳边。这意味着每日要行二百里,途中在十二个驿站换马,每站停留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马可以换,人不能歇。
前方出现几点灯火,是第一个驿站——中牟驿。王十三猛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进驿站的土场。早有驿丞和两名驿卒等在那里,一人牵来备好的马,一人递上水囊和两块干饼。
“换马!”王十三滚鞍下马,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他解下皮囊背到新马上,接过水囊猛灌两口,干饼塞进怀里,翻身上马。整个过程不到五十息。
新马是河套良驹,四蹄雪白,驿丞高喊:“此马名‘追云’,能连跑四十里不减速!”
王十三点头,一抖缰绳,“追云”如箭离弦,冲入黎明前的黑暗。
风在耳边呼啸,官道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王十三伏低身子,尽量减小风阻。他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能看清三十步内的路面情况。这是无数次夜行训练出的本能。
背上的皮囊随着马背起伏轻轻撞击,里面的铜管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王十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知道它比自己的命重要——出京前,张德钧亲自交代:密旨在,人在;密旨失,人亡。
天色渐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官道上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赶早市的货郎挑着担子,推独轮车的农夫,牵着驴赶路的行商。看到六百里加急的驿骑,所有人都慌忙避让到路边——按律,阻碍驿骑者,杖五十。
辰时初,抵达第二个驿站——新郑驿。这次换马更快,王十三甚至没下马,直接在鞍上完成了交接。新马是匹枣红马,驿卒喊:“‘赤电’,刚喂过豆料,劲足!”
枣红马确实劲足,但性子也烈,刚出驿站就差点把王十三甩下去。王十三死死勒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伏在马颈旁低喝:“畜生,老实点!”不知是听懂了还是累了,“赤电”终于稳定下来,开始狂奔。
日头渐高,春日的阳光有些刺眼。王十三从怀中掏出那块干饼,边骑边吃。饼是死面饼,又硬又干,就着清晨的凉气勉强下咽。水囊里的水已喝了一半,要省着点——下一个驿站还有三十里。
官道两旁开始出现农田,麦苗青青,已有农人在田间劳作。几个孩童在路边玩耍,看见驿骑飞驰而过,兴奋地大喊大叫。王十三想起自己六岁的儿子,也是这般年纪。等这趟差事完了,领了赏钱,要给儿子买串糖葫芦……
他摇摇头,甩开杂念。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午时,抵达第五个驿站——许昌驿。王十三已连续疾驰四个时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驿丞看出他的疲惫,递上湿毛巾:“王驿骑,擦把脸,提提神。”
王十三用湿毛巾狠狠抹了把脸,冰凉的刺激让他精神一振。换马时,他发现新马的马鞍有些旧,皮面已磨得发亮。
“这鞍……”
“放心,”驿丞连忙道,“虽旧,但结实,不会半路散架。”
王十三不再多说,翻身上马。旧马鞍确实不如新的舒服,但此刻计较不了这些。
出许昌十里,前方出现一条河。河上木桥狭窄,仅容一马通过。王十三勒马减速,小心上桥。桥面木板在马蹄下“咯吱”作响,河水在桥下湍急流淌。就在马匹即将下桥时,一块木板突然断裂!
“赤电”前蹄一空,惊嘶着人立而起。王十三几乎被甩出去,他死死抓住缰绳,双腿发力,硬生生将马头拽回。马匹踉跄几步,总算稳住,但已惊出一身冷汗。
桥断了。王十三回头看了一眼断裂处——断口很新,不像是自然腐朽。但他没时间细查,策马绕到河边浅滩,涉水过河。河水不深,只没到马腿,但春水刺骨。
上岸后,他检查皮囊——铜管还在,密封完好。松了口气,继续赶路。
日落时分,抵达第八个驿站——襄城驿。王十三已换了八匹马,自己也到了极限。驿丞看出他的状态,劝道:“王驿骑,歇半个时辰吧,吃口热饭。”
王十三看着驿馆里冒出的炊烟,咽了口唾沫,但还是摇头:“不能歇。还有多少里到壶关?”
“按这个速度,明日午时可到。”
“那就不歇。”王十三换上新马,是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驿卒说叫“墨龙”。
翻身上马时,他腿一软,差点没上去。驿卒连忙扶了一把。王十三咬牙,终于坐上马鞍。
“驾!”
“墨龙”冲入暮色。身后,驿丞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真是条汉子……”
夜色再次降临。王十三点燃马鞍旁的小灯笼——这是夜行必备,既照亮前路,也让沿途关卡知道是加急驿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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