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太医署药房
辰时三刻,药房里蒸汽氤氲。
三座红泥小火炉上架着陶制药锅,锅里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刘翰站在炉前,手持长柄铜勺,小心地搅动其中一锅。药气升腾,混合着人参的甘香、茯苓的淡雅、黄芪的微辛,还有十几味辅料交织成的复杂气息。
四名药童在一旁的条案前忙碌,两人在碾药——将晾干的老山参放在石臼中,用石杵细细研磨成粉;一人在过筛——将茯苓粉倒入细绢筛中,轻轻晃动,筛去粗粒;还有一人在称量——用精巧的铜制戥子,按方称取每一味药材的分量,误差不能超过三分。
“刘判官,”最年轻的那个药童忍不住问,“这‘参苓固本丸’的方子,为何要分三次煎煮?一次煎透不是更省事么?”
刘翰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此方以补气固本为主,君药人参、黄芪性温,需文火久煎方能尽释药性;臣药茯苓、白术性平,武火快煎即可;佐使药当归、熟地等,又需分时下锅。若一锅同煎,药性相冲,功效大减。”
他边说边用铜勺舀起少许药汁,倒在白瓷碟中观色,又凑近闻了闻,这才点头:“头煎好了,滤出来。”
药童们连忙上前,两人用厚布垫着端起药锅,将药汁倒入铺着三层细麻布的滤桶。深褐色药液透过麻布,淅淅沥沥流入下接的陶瓮,药渣则留在布上,被小心包好——这些还要用来二煎、三煎。
刘翰走到条案前,检查已经磨好的人参粉。他拈起少许放在舌尖,闭目细品。正宗的老山参该有先苦后甘的回味,且带有一股独特的土腥气,这是任何假冒药材都模仿不来的。
“这批参成色不错。”他睁开眼,“是辽东来的?”
“是,按判官吩咐,特意从汴梁‘德济堂’进的五年生辽参。”负责采购的药童恭敬答道,“掌柜的说,这是去年秋天新采的,药性最足。”
刘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瓶。瓶塞拔开,一股清冽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将满屋药气都压下去几分。
“这是……”药童们惊讶地看着瓶中倒出的几滴透明液体。
“晨露。”刘翰将露水滴入人参粉中,“而且是惊蛰后、清明前,每日寅时采集的桃花瓣上的晨露。此时天地阳气初升,露水最得自然精华,能引药入经,事半功倍。”
他说话时,手上动作不停,将人参粉与露水仔细调和,揉成均匀的湿团。接着加入茯苓粉、黄芪粉,再兑入头煎药汁,继续揉搓。那手法看似简单,实则力道、节奏都有讲究——太重则药性发散,太轻则难以融合。
约莫半个时辰后,案上出现了一团深褐色的药泥。刘翰取过特制的梨木模具,将药泥填入一格格的凹槽中,压实,刮平。打开模具时,三十粒龙眼大小的药丸整齐排列,表面光滑,色泽均匀。
“上笼。”他吩咐道。
药童将药丸小心移入竹制蒸笼,盖上笼盖。炉火早已调整好,不旺不灭,保持稳定的热气。蒸制需一个时辰,期间要不时查看火候,添水加炭,一刻不能离人。
刘翰在案前坐下,提笔记录今日制药的每个细节:药材产地、分量、煎煮时辰、火候变化……这是太医署的规矩,每一剂御用药都要有完整记录,以备查验。
窗外传来鸟鸣声,清脆悦耳。春日阳光透过窗纸,在药房里投下柔和的光斑。空气中药香、露香、木香交织,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宁静氛围。
但刘翰心中并不平静。他想起三日前天子咳出的那团淤血,想起脉案上记载的“肺腑久损、痰瘀互结”,更想起圣人那双清亮却深邃的眼睛。
那不是一个久病之人的眼神。
“判官,”一个药童小声问,“圣人这病……真能靠药丸治好么?”
刘翰笔尖一顿,沉默良久才道:“药能治病,不能治命。圣人这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心气通了,药力才能通达。这‘参苓固本丸’……”
他没有说完,但药童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蒸笼里冒出白色蒸汽,带着浓郁的药香。时辰到了。
壶关·新军营地校场
巳时,校场上喊杀震天。
两百名新军士卒正在操练新阵型——“鸳鸯阵”。这是刘延让结合南方剿匪战法与北方骑兵特点改良的阵法:十一人一队,最前一人持长牌、一人持藤牌,后跟两人持狼筅(长竹竿上绑铁枝),再后四名长枪手,最后两名镗钯手兼弩手。
此刻,两队“鸳鸯阵”正在模拟对抗。一队扮演周军,一队扮演契丹游骑。扮演游骑的那队人骑马持刀,试图冲阵;而“鸳鸯阵”则紧密配合,长牌藤牌遮挡,狼筅干扰马匹,长枪突刺,镗钯补刀,弩手远程支援。
“停!”刘延让喝道。
两队分开,人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你们,”刘延让指着扮演游骑的那队,“冲阵时为何不分散?挤在一起,不是给狼筅当靶子么?”
那队都头抹了把汗:“教头,咱们习惯了冲锋时保持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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