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太医署
午时刚过,太医署东厢的诊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刘翰跪在案前,手中银针小心地拨弄着素绢上的那团淤血。素绢已展开铺在紫檀木医案上,旁边摆着大大小小十数个瓷碟,碟中盛着清水、醋、酒、盐卤等各种验药。四名太医署最资深的医官围在案边,个个屏息凝神,面色凝重。
淤血在银针拨弄下逐渐散开,露出内部的层次。最外层是暗红色,已半凝固;中间层颜色更深,近乎紫黑;最核心处,竟有几缕灰白色的絮状物,像是……痰液与坏死组织的混合。
“这……”一位白发医官颤声开口,“这淤血积存,怕是不下三年了。”
刘翰点头,用银针挑起一点灰白絮状物,放入盛着清水的瓷碟。絮状物在水中缓缓化开,泛起浑浊。
“肺腑久损,痰瘀互结,阻塞气机。”刘翰声音低沉,“寻常汤药难以触及如此深层的淤积。能咳出,实属……奇迹。”
“可圣人咳血已数月,为何偏偏此时……”另一位医官疑惑。
刘翰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洛阳那晚,想起天子伏案批阅奏章至深夜的身影,想起那些被血染红的清丈草案。良久,才缓缓道:“心气郁结,则百病丛生;心结一开,则气机自通。圣人这口淤血,恐怕不单是药力所致。”
众人沉默。他们都是侍奉过两朝甚至三朝的老医官,自然明白话中深意——帝王的病,从来不只是身病。
门外传来脚步声,张德钧匆匆进来:“刘判官,圣人召见。”
刘翰连忙起身,小心卷起那块沾血的素绢,放入药囊。跟随张德钧穿过太医署长长的回廊,走向崇元殿偏殿。春日的阳光透过廊檐雕花窗格,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院中几株杏花开得正盛,粉白花瓣随风飘落,落在青石板上,又被匆匆脚步踏过。
偏殿里,柴荣已换下朝服,只穿一身月白常服,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他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清明,呼吸平稳。案上摆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热气袅袅。
“臣刘翰,叩见圣人。”刘翰跪地行礼。
“起来吧。”柴荣摆手,“那淤血,验得如何?”
刘翰起身,从药囊中取出素绢,双手呈上:“回圣人,此乃陈年淤血,积于肺腑深处,阻塞经络,致使气机不畅。能咳出,实乃大幸。只是……”他顿了顿,“淤血虽出,但脏腑损伤非一日可复。需徐徐调理,静养百日,切忌劳心劳力。”
柴荣接过素绢,展开看了看上面那团污物,笑了笑:“静养百日?刘判官,你觉得朕静得下来么?”
刘翰垂首:“臣知朝政繁忙,但圣人龙体关乎国本……”
“朕明白。”柴荣打断他,将素绢递还,“所以朕找你,不是要听劝诫,是要你给朕开一副方子——能维持精力、不伤根本的方子。药可以苦,可以难喝,但服下之后,朕要能如常理政、如常见人。”
刘翰愕然抬头:“圣人,这……”
“办不到?”柴荣看着他。
殿中寂静。窗外飘来杏花的淡香,混着汤药的苦味,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
良久,刘翰才缓缓开口:“臣……可调制‘参苓固本丸’,以老山参、茯苓、白术为主,佐以黄芪、当归、熟地,补气养血,固本培元。每日早晚各服一丸,可维持日常精力。但此丸只能治标,若要根治,仍需汤药调理、静心安养。”
“那就这么办。”柴荣点头,“丸药三日之内制好送来。另外,朕咳血之事,太医署上下,不得外传。”
“臣遵旨。”
刘翰行礼退下。走到殿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天子已重新拿起案上的奏章,提笔批阅,侧影在春日阳光中显得单薄却挺直。
张德钧送刘翰出殿,低声问:“刘判官,圣人的病……究竟如何?”
刘翰停下脚步,望向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杏花,良久,才轻声道:“病在身,愈在心。圣人心中有股气撑着,这病……就有望。”
他说完,转身离去。脚步踏过落满花瓣的青石板,留下一串浅浅的印痕。
壶关·新军演武场
未时三刻,演武场上尘土飞扬。
刘延让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五百新军操练。今日练的是山地突袭阵型——士卒五人一组,前三后二,前持盾刀,后持弩弓,在模拟山地的土坡、沟壑间快速移动、交替掩护。
“停!”刘延让忽然喝道。
演练戛然而止。五百人保持阵型,屏息等待。
刘延让走下点将台,来到一个五人小组前。这组人刚才移动时出现了脱节,前后距离拉得太大。
“你。”他指着持盾的队首,“为何冲那么快?”
那士卒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被刘延让威严的目光盯着,有些紧张:“回……回教头,属下想尽快抢占前面那个土坡……”
“抢占土坡?”刘延让冷笑,“你一个人冲上去,身后兄弟跟不上,弩手掩护不到你。到时候土坡上若有三个敌兵,你就是一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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