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关大营,夜,子时三刻
那个新兵名叫孙五,登记册上写的是泽州逃难来的佃户,家里人都死在契丹劫掠中。但现在,他趴在营寨西墙根的阴影里,耳朵紧贴着冰冷的砖石,听着墙外约定的三声鹧鸪叫。
来了。
孙五屏住呼吸,等那三声鸟叫在寂静的夜里重复了两遍,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竹筒只有拇指粗细,用蜡封口,里面装着他今天在茅厕后面拿到的铜钱——磨薄的边缘里,藏着契丹文写的情报。
他小心地探出头,确认巡逻队刚过去,然后飞快地将竹筒塞进墙根一个预先挖好的小洞里。洞很隐蔽,被杂草和碎石掩盖着,只有知道位置的人才能找到。
做完这些,孙五迅速退回阴影中,心跳得像打鼓。这是他第三次传信,每一次都像在刀尖上跳舞。但他不得不做——老母和妹妹还在契丹人手里,她们的人头和他的忠诚,被放在天平的两端。
他蹲在黑暗中,等着对方取走竹筒。按照约定,取信的人会在三刻钟内出现,用同样的鹧鸪叫作为回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
巡逻队的脚步声又响起了,由远及近。孙五把身体缩得更紧,几乎嵌进墙缝里。火光从墙头扫过,靴子踏地的声音沉闷而有节奏,然后渐渐远去。
三刻钟到了。
没有鹧鸪叫。
孙五心里一紧。出事了?还是对方被什么事耽搁了?他犹豫着要不要再等一会儿,就在这时——
“抓起来。”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五浑身僵硬,慢慢转过头。火把的光突然亮起,刺得他睁不开眼。火光中,赵匡胤面无表情地站着,身边围着十几个手持刀枪的士兵。张老实和老侯一左一右,堵死了他的退路。
“将军……”孙五的声音发颤。
赵匡胤没理他,只是摆了摆手。两个士兵上前,粗暴地将孙五按倒在地,反绑双手。另一个士兵从墙根那个小洞里,掏出了那个竹筒。
“打开。”赵匡胤说。
竹筒被撬开,倒出里面的铜钱。老侯接过铜钱,熟练地掰开磨薄的边缘,取出一卷细如发丝的纸片。纸片上用契丹文写着一行字,旁边还有汉字翻译:“壶关守军实额一千七百,粮草足两月,士气尚可。赵伤愈理事,疑有内察,近期勿动。”
赵匡胤看完,冷笑一声。
“写得很准。”他把纸片递给张老实,“连我‘疑有内察’都猜到了。看来,咱们营里不只你一个孙五。”
孙五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说吧。”赵匡胤蹲下身,与孙五平视,“还有谁?”
“没……没有了……”孙五摇头,“我们都是单线联系,我只知道我自己……”
“那你家人呢?”赵匡胤问,“契丹人用他们威胁你?”
孙五猛地抬头,眼睛里有泪光:“将军……您知道?”
“猜的。”赵匡胤站起身,“契丹人惯用这招。抓边民家属,逼他们当奸细。你要是老实交代,我可以派人去草原,试着救你家人。”
这话让孙五眼中爆出一丝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没用的……她们被关在云州大营,那里有三万契丹兵……”
“云州大营?”赵匡胤眼神一凝,“具体位置知道吗?”
孙五摇头:“只知道在云州城西,靠近马场。送信的人说,如果我不听话,我娘和妹妹就会被卖到最下等的营帐,每天接客,直到死……”
他说不下去了,肩膀剧烈颤抖。
赵匡胤沉默片刻,对张老实说:“先关起来,单独关押,别让人接触。另外,查查他说的那个云州马场——如果契丹人真的把奸细家属集中关押在那里,或许……是个机会。”
“机会?”张老实不解。
“救人质的机会。”赵匡胤转身,望着北方,“也是……扰乱耶律挞烈军心的机会。”
他最后看了孙五一眼:“你如果想救家人,就好好配合。把你知道的,关于契丹传信渠道的一切,都写出来。写清楚,写详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说完,他大步离开。火光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剑。
潞州以西,通往朔州的山路,黎明前
五个穿着破烂衣裳的汉子在山路上艰难行进。他们背着柴捆,脸上涂着泥灰,看起来和沿途那些逃难的山民没什么两样。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步伐稳健,眼神警惕,腰间鼓鼓囊囊——不是干粮,是短刃。
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黑风寨的老人,名叫刘三。他奉命带人混进朔州,执行李筠的攻心计。
“还有三十里。”刘三喘着气,蹲在一块岩石后,“天亮前必须进城。进了城,按计划分散,各自找营生掩护。记住,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仗的。”
“三哥,”一个年轻人低声问,“万一被查出来……”
“那就死。”刘三说得干脆,“出发前节帅说了,干这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怕死就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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