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黎明前,黑风寨。
孙武趴在冰冷的岩石后,嘴里咬着半截草茎,眼睛死死盯着两百步外那座矗立在山脊上的寨子。晨雾如纱,缠绕着木石垒砌的寨墙,隐约能看见墙头晃动的火把和巡逻喽啰的身影。
他今年二十一岁,汴梁讲武堂第一期学员,三天前刚被潞州昭义军派来执行这项“考题”——拿下黑风寨。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四十九名同窗,带队的是昭义军老校尉陈到,但指挥权在孙武手里。这是李筠的命令:“让书生们见见血。”
“孙指挥,”一个学员匍匐过来,声音发紧,“三队就位,四队还在半山腰,绳子不够长……”
“用腰带接。”孙武头也不回,“寅时三刻必须全部就位。错过时辰,雾散了就完了。”
“明白。”
黑风寨地势险要,三面悬崖,只有南面一条狭窄的山道可通。寨中土匪约三百人,头目刘黑子原是云州军都头,骁勇善战。硬攻,五百人都不一定拿得下。所以孙武的计划是:声东击西。
一队、二队在山道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力。三队、四队从后山悬崖攀爬,用绳索悄悄上寨,里应外合。
计划很漂亮,但执行起来全是问题。绳索不够,崖壁湿滑,夜间攀爬险些摔死两人。现在寅时已过,四队还没到位。
孙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他想起沈括在讲武堂说的那句话:“战场上,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真正的本事,是怎么在变化中完成任务。”
“孙指挥,”又一个学员过来,“陈校尉问,还等不等四队?”
孙武看了一眼天色。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雾开始散了。
“不等了。”他咬牙,“传令:一队、二队,佯攻开始。三队,听到寨门厮杀声,立刻动手。”
“得令!”
片刻后,山道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锣鼓声——那是学员们在虚张声势。寨墙上火把迅速向山道方向聚集,能听见土匪粗野的喝骂和箭矢破空声。
就是现在。
孙武拔出佩刀:“三队,上!”
五十人如狸猫般蹿出藏身处,冲向寨墙。墙头只有零星几个土匪留守,还没反应过来,攀索已甩上墙头。孙武第一个抓住绳索向上攀爬,手掌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疼,但他不敢停。
一支箭从墙头射下,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他抬头,看见一个土匪正张弓搭第二箭。身侧学员眼疾手快,一弩射去,正中土匪面门。
孙武翻上墙头,挥刀砍翻一个冲来的喽啰。温热的血喷在脸上,腥咸刺鼻。他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占住墙头!开寨门!”他嘶吼。
学员们迅速控制了一段寨墙,有人去绞动寨门机关。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山道佯攻的一队、二队见状,假戏真做,猛冲进来。
寨中顿时大乱。土匪们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抓起兵器抵抗。但失去了寨墙地利,又遭内外夹击,很快就被分割包围。
孙武带人直扑寨中最大的木屋——那里应该是刘黑子的住处。刚到门前,木门轰然炸裂,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冲了出来,手持两把板斧,赤着上身,胸口一道狰狞的刀疤。
“哪个不长眼的敢闯老子的寨子!”刘黑子怒吼,一斧劈来。
孙武举刀格挡,虎口剧痛,刀差点脱手。这人力气太大了。
“结阵!”他急退,三个学员立刻上前,盾牌相抵,长矛前刺。这是讲武堂教的小队战术。
刘黑子悍勇,但不懂配合,板斧舞得虎虎生风,却破不开严密的盾阵。几个回合后,一个学员瞅准空当,一矛刺中他大腿。刘黑子惨叫倒地,立刻被几支矛尖指住咽喉。
“绑了!”孙武喘着粗气。
战斗很快结束。土匪死三十七人,伤百余,余者皆降。学员这边,重伤三人,轻伤十一人——都是从悬崖攀爬时摔伤的,真正交战的伤亡反而小。
“孙指挥,”陈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干得不错。”
孙武却笑不出来。他看着寨中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土匪很多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现在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第一次?”陈到问。
孙武点头。
“习惯就好。”老校尉叹了口气,“这世道,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心软,死得早。”
孙武默默点头。他忽然明白李筠为什么要让他们来打黑风寨了——不是检验战术,是检验心性。
见过了血,杀过了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军人。
“收拾战场,清点物资。”他转身下令,“另外……把阵亡的兄弟,好好葬了。”
“那土匪……”
“也葬了。”孙武顿了顿,“都是爹娘生的。”
晨光终于刺破雾霭,照在黑风寨斑驳的寨墙上。孙武站在墙头,望向北方——那里是云州,是契丹,是更大的战场。
这一关,他过了。
但下一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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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辰时,云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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