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林渊口中的“别院”,竟是设在了奉天司后衙一角,名为“听竹小筑”,倒也雅致。只是院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京城来的玄衣卫士,一个个神情木然,气机沉厚,将这方寸之地围得如铁桶一般。
叶青玄兄妹,名为“暂居”,实为软禁。
采薇的身子,经那日阴阳二气交感,血脉初醒,反倒比从前康健了许多。只是她年纪尚幼,经了那场山谷血战,终究是受了惊吓,时常在梦中啼哭。叶青玄便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夜里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以自身那股新生的玄黄之气缓缓渡入,安抚她躁动不安的血脉。
那名唤李修远的清瘦汉子,每日都会借“问诊”之名来此。他不看病,也不开方,只负手立于一旁,一双眼睛盯着采薇,那目光不似医者,倒像个鉴赏古董玉器的藏家,看得叶青玄心头火起。
“叶小哥,令妹这血脉,当真是天下一绝。”李修远捻着三缕长髯,啧啧称奇,“老夫观其气血流转,竟能自行采撷天中阳气,淬炼己身。这已非凡俗武学所能解释,乃是上古传说中的‘圣体’之兆啊!”
叶青玄面无表情,只将采薇往身后又拉了拉,淡淡道:“李先生说笑了,小孩子家,不过是身子骨比旁人好些罢了。”
“呵。”李修远不以为忤,只深深地瞧了叶青玄一眼,“你这身内力,不也因此得了天大的好处么?阴阳相济,龙虎交汇……这等机缘,便是求也求不来的。你二人若肯随老夫回京,入我镇抚使司神机府,何愁他日不能名动天下?”
叶青玄垂下眼帘,不再言语。他只知,这“神机府”三字,便如万魔教主的“血池”一般,听着便不是什么善地。
林渊来过一次。他未提血脉之事,只让叶青玄将万魔教在临渊郡的布置、人员、据点,尽数写下,以为“协查”之用。叶青玄自无不允,他写下的,却都是些早已被拔除的堂口与外围喽啰,至于那张由他一手建立的市井情报网,却是半个字也未曾吐露。
林渊看罢,面上不动声色,只道:“叶捕头年纪轻轻,便能将一郡魔教势力连根拔起,确是少年英雄。只是那魔教之主一日不除,临渊便一日不得安宁。你且好生休养,若有线索,司里自会告知于你。”
话是说得客气,可那言下之意,却是让他安分待着,莫要再生事端。
这一日午后,院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南城区总捕头慕婉君前来送呈卷宗。叶青玄心中一动,迎了出去。
慕婉君一身捕头公服,更衬得她身姿挺拔,英气之中,又添了几分女子独有的飒爽。她手中捧着一叠文书,见了叶青玄,只公事公办地一点头:“叶副总捕头,这是萧大人命我送来的,关于近日城中几起乱案的卷宗。”
她口中称着官职,眼神却递过来一个讯息。
叶青玄会意,将她让入屋中。采薇见了慕婉君,很是亲近,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慕婉君一面温言应着,一面将那叠卷宗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份道:“城东的粮仓,昨夜走了水,烧了些陈谷。城西的布行,前日遭了贼,丢了些寻常布匹。都是些小案子,却偏偏都发生在我等追查万魔教余孽的要紧关头,你说奇不奇怪?”
叶青玄翻开卷宗,目光在那几处案发地名上一扫,心中已是了然。这些地方,皆是万魔教被端掉的据点左近。这哪里是乱案,分明是万魔教的残余势力在声东击西,一面制造混乱,吸引奉天司的注意力,一面怕是在暗中寻觅那重伤遁逃的教主。
慕婉君趁着低头整理卷宗的当口,压低了声音,快得几不可闻:“萧大人说,鹰犬爪牙虽利,却未必识得自家巢穴里的蛀虫。他让你万事小心。”
她说完,便直起身子,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神情。她目光扫过叶青玄略显苍白的脸,与他眼中的血丝,终究是没忍住,又添了一句:“你……保重自己。”
说罢,她不敢再多留,转身便走。叶青玄送她至院门口,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手中却已多了一张揉得极紧的纸团。
回到屋中,他展开纸团,上面是慕婉君清丽的字迹,写的却不是什么情语,而是一串人名与地名。那是她那张市井情报网,在城中各处杂乱讯息中,筛出来的一点蛛丝马迹。
叶青玄看着那纸条,又想起慕婉君那句“蛀虫”的警示,一个念头在心中陡然清晰起来。万魔教能在临渊郡盘踞如此之久,内应绝不止沈世康与李总捕头二人。奉天司这棵大树,根里怕是早就烂了。
他唤来曾几何。这昔日的捕役,如今换上了正式捕快的服色,人也精神了许多,只是见了叶青玄,那份恭谨与信服,却是丝毫未改。
“大人有何吩咐?”
“你替我去一趟卷宗库。”叶青玄将一张单子递给他,“查一查这几桩旧案的卷宗,尤其是当初经手此案的文书、捕役,以及当时的值守名录。另外,把沈世康与李总捕头二人被革职前,所有与他们往来密切之人的名册,也替我寻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