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
抵达和顺村时已是傍晚。从昆明转机到保山,再从保山租车进山,一路颠簸了整整十个小时。山路蜿蜒险峻,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怒江在谷底奔腾咆哮,水声如雷,即便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那股原始而暴烈的力量。
林晚月靠在后座上,脸色苍白。她晕车了,胃里翻江倒海,但更让她难受的是心里的不安。越接近母亲可能所在的地方,那种既期待又恐惧的情绪就越强烈。期待见到分别二十四年的母亲,恐惧见到的可能只是一座坟墓,或者一个早已不认识她的陌生人。
陆北辰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快到了。”他轻声说,“再坚持一下。”
林晚月点点头,闭上眼睛。车子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每一次转弯都让她心跳加速。
终于,在太阳完全落山前,他们看到了和顺村。那是一个坐落在半山腰的傈僳族村落,几十栋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屋顶铺着青黑色的石板。炊烟袅袅升起,在暮色中化作一道道淡灰色的烟柱。村口有几棵巨大的榕树,树下坐着几个老人,正抽着烟斗聊天。
车子在村口停下。陆北辰先下车,然后扶着林晚月下来。她的腿有些发软,不得不扶住车门才站稳。
岩温叔已经在等他们了。看到他们,他快步走过来,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你们终于到了。”他用带口音的汉语说,“路上顺利吗?”
“顺利。”陆北辰点头,“岩温叔,情况怎么样?”
岩温叔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秦老师不在村里。三天前她去了上游的一个寨子,说是给那里的孩子送书。估计要过几天才回来。”
林晚月的心一沉。又错过了。
“那她……”她艰难地问,“她还好吗?”
岩温叔看着她,眼神复杂:“身体还好,但看起来……很孤独。她话不多,除了教孩子读书,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待在屋里。有时候我会看到她坐在门口,看着北边的方向,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北边。北京的方向。
林晚月的眼泪涌了上来。母亲在思念她,就像她思念母亲一样。
“我们能去她屋里看看吗?”陆北辰问。
岩温叔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但不要太久。村里人虽然淳朴,但也爱打听。你们是生面孔,待久了会引起注意。”
三人沿着石板小路往村里走。路很窄,两旁是木屋和菜地。偶尔有村民路过,好奇地看着他们,但没人上前询问。这个村子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远处怒江的水声,还有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
秦素心的木屋在村子的最里边,靠近一片竹林。屋子很小,也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门前有个小院子,种着几畦蔬菜,还有几盆山茶花,开得正盛。
岩温叔用钥匙打开门。屋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户透进些许暮光。陆北辰打开手电筒,照亮了房间。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墙角有个简易的灶台,锅里还放着半锅冷饭。
林晚月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眼泪无声地往下流。这就是母亲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地方。简单,清贫,孤独。一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女科学家,一个本该有锦绣前程的女人,却在这里隐姓埋名,度过了人生最好的年华。
她走到书桌前。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是《诗经》。书页已经泛黄,边缘卷曲,显然被翻过很多遍。林晚月拿起书,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她八岁时的照片,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没心没肺。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我的晚月,八岁生日。妈妈想你。”
字迹是秦素心的,娟秀但颤抖,可以想象写字的人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林晚月捧着照片,蹲在地上,泣不成声。陆北辰走过去,抱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岩温叔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也红了眼眶。他悄悄退出去,关上门,把空间留给这对历经磨难的母女——虽然此刻,女儿在这里,母亲却不在。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陆北辰在屋里找到油灯,点亮。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木屋,也照亮了林晚月哭红的眼睛。
“晚月,”他轻声说,“我们在这里等几天,等你母亲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林晚月点头,擦掉眼泪。她把照片小心地放回书里,然后开始仔细查看屋里的其他东西。她想了解母亲这些年的生活,想从这些物品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母亲形象。
书架上大多是教科书和科普读物,还有一些文学书籍。林晚月注意到,所有的书都保存得很好,虽然旧,但干净整洁。母亲一定很爱惜这些书,这是她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
床头的墙上贴着一张中国地图,很旧了,纸张已经发黄。地图上,北京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一个很小的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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