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山回到什刹海别院,天已经完全黑了。
雪停了,但气温降得更低,胡同里的路灯在寒夜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冷冽的银白。陆北辰和林晚月一前一后走进院子,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中间隔着一道微妙的距离——比恋人远,比陌生人近。
吴妈在廊下等着,看到他们回来,明显松了口气:“回来了就好。三老爷在正厅等你们,说是有事商量。”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陆文渊在这个时间点等着,肯定不只是“有事商量”那么简单。
走进正厅,陆文渊果然坐在主位,面前的茶已经换了一壶新的,热气袅袅升起,在灯光下化作朦胧的白雾。他看起来比昨天更疲惫了,眼下的阴影很深,但眼神依然锐利,像在审视什么。
“坐。”他指了指客座,声音听不出情绪。
陆北辰和林晚月坐下。厅里很暖和,但气氛依然紧绷。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投在窗纸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像不安的征兆。
“去哪儿了?”陆文渊问,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
“西山。”陆北辰答得很简短,“祭拜。”
“祭拜谁?”
陆北辰沉默了一下:“周毅。”
陆文渊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慢慢把茶碗放下。碗底和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脆响,在寂静的厅里格外清晰。
“知道了?”他问,眼睛看着陆北辰。
“知道了。”陆北辰迎上他的目光,“全部。”
“包括晚月的身世?”
“包括。”
陆文渊的视线转向林晚月,眼神复杂:“晚月,你也知道了?”
林晚月点头,声音很轻:“知道了。秦素心是我母亲,周毅是我父亲。我和北辰……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她说出“兄妹”两个字时,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陆北辰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陆文渊沉默了。他重新端起茶碗,慢慢喝茶,一口,两口,三口。茶碗很小,但他喝了很久,像是在拖延时间,又像是在思考措辞。
良久,他放下茶碗,缓缓开口:“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不用再隐瞒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说清楚。”
他看向陆北辰:“第一,周毅是你生父这件事,除了素心、振华、我,还有当年经手的两三个医生,没有其他人知道。档案里的记录都被处理过,你的出生证明上,父亲一栏写的是陆振华。所以在外界看来,你依然是陆家的长孙,这一点不会改变。”
“第二,”他转向林晚月,“你是素心和周毅的女儿这件事,知道的人更少。除了你养父林建国,我,还有当年帮素心伪造身份的那个老战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就连素心自己,也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埋藏。”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现在,你们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明白吗?”
林晚月问:“意味着……我们得守住这个秘密?”
“意味着你们得做出选择。”陆文渊说,“选择继续现在的生活,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或者选择公开,然后面对随之而来的一切——伦理的非议,家族的质疑,外界的眼光,还有……可能被重新翻出来的、关于三岔河的那些旧事。”
他看着两人:“婚礼,你们打算怎么办?”
陆北辰和林晚月对视一眼。这个问题,他们在西山已经讨论过,但面对陆文渊,需要一个正式的说法。
“取消。”陆北辰说,声音很平静,“对外就说性格不合,或者……就说发现了更合适的兄妹关系。”
“兄妹关系?”陆文渊挑眉,“你们打算以兄妹相称?”
“名义上。”陆北辰说,“至少在公开场合。私下里……”
他没有说完,但陆文渊明白了。这位精明的老人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看着他们之间那种即使刻意保持距离也掩盖不住的羁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闪过一丝忧虑。
“你们知道这有多难吗?”他问,“名义上的兄妹,实际上的恋人——这种关系,在这个社会里,会被怎么看?陆家又会被怎么看?”
“我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林晚月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坚定,“三叔公,我们经历了生死,经历了背叛,经历了这么多真相的冲击。如果还在乎别人的眼光,那我们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婚礼取消,是因为我们需要时间。不是因为我们不相爱,而是因为我们需要理清这一切,需要找到一个让彼此、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式。但无论最后是什么方式,我和北辰都会在一起——以兄妹的名义,或者以其他什么名义。”
陆文渊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缓缓点头:“好。既然你们想清楚了,我就不多说了。婚礼的事,我会让沈律师处理,对外会有一个体面的说法。但家族内部,恐怕需要你们自己去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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