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御书房伴驾,甚至偶有政见进言的消息,终究未能彻底瞒住,如同细小的风隙,悄然吹入了后宫,自然也传到了坤宁宫皇后的耳中。
这已不仅仅是专宠,更是触及了前朝与后宫那根最敏感的界线。
这日清晨,众妃嫔照例至坤宁宫请安。皇后端坐凤位,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只是眉宇间较往日更添了几分肃穆。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坐在下首首位,气度沉静,容光焕发的虞笙,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危机感与不甘,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例行训话与宫务禀报完毕后,皇后并未如常让众人散去,而是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近日宫中事务繁杂,有劳各位妹妹协助本宫打理,一切井井有条,本宫心甚慰。”
她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虞笙身上,“尤其是宸妃妹妹,协理宫务以来,夙夜辛劳,处事公允,陛下与本宫都看在眼里。”
虞笙微微欠身:“皇后娘娘过誉,此乃臣妾分内之事。”
皇后颔首,话锋却是一转,声音依旧温和,却让殿内气氛瞬间凝滞了几分:“只是,我等身为后宫妃嫔,首要之责,在于侍奉君上,绵延皇嗣,和睦宫闱。前朝政务,自有陛下与诸位肱骨大臣操劳,非我等妇人可以置喙。
需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总是有道理的。”
她这话,虽未点名,但矛头直指近日风传的虞笙御书房进言之事。
殿内众妃嫔皆屏息凝神,目光在皇后与宸妃之间悄悄逡巡,心中各有盘算。
良妃依旧垂眸不语,其他低位妃嫔更是大气不敢出。
虞笙抬起眼帘,迎上皇后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慌乱或不满,反而是一片坦然与恭顺:“皇后娘娘教诲的是。臣妾年幼无知,偶有失言,幸得陛下与娘娘宽容,未曾怪罪。
臣妾日后定当更加谨言慎行,恪守宫规,绝不敢逾越本分。”
她将失言归咎于自身年幼无知,又将未曾怪罪的功劳分给帝后二人,姿态放得极低,态度诚恳,让人挑不出错处。
皇后见她如此应对,心中那股无名火反而更盛。她宁愿虞笙出言辩驳,她便可借机以中宫身份训诫打压。可对方偏偏这般以柔克刚,让她一拳如同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妹妹明白就好。”皇后勉强维持着笑容,“陛下日理万机,我等更应体恤圣心,而非以琐事烦扰。望妹妹时刻谨记自身身份,莫要因陛下些许恩宠,便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徒惹前朝非议,坏了陛下清名。”
这话已是相当严厉的敲打。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虞笙再次垂首,声音柔顺。
请安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众妃嫔各自散去,心中却都明白,中宫与宸妃之间那层维持已久的平静假象,已被彻底撕开。
皇后心中郁结难舒,待众人走后,独坐在空荡荡的殿内,手中那串碧玉念珠几乎要被捻出痕迹来。
虞笙的存在,已不仅仅是威胁到她的权力,更隐隐动摇了她身为皇后的根本。
若是宸妃没了规矩与体统,如此若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沉吟良久,终是下定决心,对瑾瑜道:“更衣,本宫要去养心殿求见陛下。”
有些话,她必须当面与陛下说清楚。
养心殿内,水溶刚与几位军机大臣议完西北屯田之事,心情尚可。
听闻皇后求见,他略一沉吟,便宣了进来。
皇后身着庄重朝服,入内行过大礼后,并未起身,而是直接道明了来意:“陛下,臣妾今日前来,是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水溶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她:“皇后有何事,但说无妨。”
“臣妾听闻,近日宸妃妹妹时常伴驾御书房,甚至……偶有谈及前朝政务?”
皇后抬起头,目光恳切中带着忧虑,“陛下,非是臣妾不能容人。宸妃妹妹年轻聪慧,陛下爱重,亦是她的福气。然,后宫不得干政,乃祖宗家法,铁律如山!前朝昔日皆因后宫涉政,以致朝纲紊乱,国本动摇。
臣妾身为中宫,执掌凤印,有规劝陛下、整肃宫闱之责。若放任此风,恐前朝非议,有损陛下圣明,亦将宸妃置于风口浪尖,非爱之,实害之也!望陛下三思,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因一时之喜,坏了祖宗规矩!”
她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引经据典,将个人恩怨上升到祖宗家法与江山社稷的高度,姿态更是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为国为君,不得不谏的忠臣模样。
水溶听着,脸上的神情渐渐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皇后话中的私心,但她搬出祖宗家法、前朝旧例,却让他无法轻易驳斥。
他沉默着,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殿内气氛凝重。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皇后之心,朕已知晓。”
他并未直接回应皇后关于虞笙干政的指控,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后宫和睦,方是朕心所愿。宸妃性子静,伴驾之时,不过是为朕研磨添香,偶听朕言及烦闷,出言宽慰几句罢了,何来干政之说?皇后执掌六宫,当以和睦为要,而非听信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徒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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