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新,情况怎么样?”张伟群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今晚一直在办公室值班,接到消息就没敢离开,“是哪路神仙敢动我们的设备?”
“还没查清,但线索指向上海洋行的人。”余念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仓库的锁没撬开,设备没损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最要紧的是调整部署,不能再出岔子。”
陈工程师推了推眼镜:“余委员,那明天的设备安装工作怎么办?本来计划一早开始吊装发电机,现在出了这事,是不是要暂缓?”
“暂缓半天。”余念新说,“先做安全排查,把仓库内外的隐患都清掉,再检查一遍设备的固定情况。另外,让周经理把他的运输队调过来,配合警备区守着码头,来往的船只都要登记,没有通行证不准靠岸。”
他顿了顿,继续说:“还有,约翰他们的工程师,从明天起必须两人一组行动,不准单独进入仓库,也不准单独接触设备图纸。每次进入仓库,都要有我们的人跟着,全程记录。”
张伟群皱了皱眉:“这样会不会太生硬了?要是约翰投诉我们不信任他们,影响了合作怎么办?”
“现在不是讲客气的时候。”余念新的语气很坚定,“他们先动了歪心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等设备安装调试完,工厂开了工,他们要是还敢伸手,我直接把人送到上海的军管会去。”
赵海生在一旁补充:“张市长,您放心,约翰那个人我了解,他最看重的是钱。只要我们把尾款的话挑明,他肯定不敢跟我们硬来。而且他的工程师也怕担责任,真查起来,最先慌的是他们。”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过了一会儿,张伟群叹了口气:“行,就按你说的办。安庆的工业不能出问题,这批设备更是不能出问题,就算跟洋行闹僵,我们也得把设备保住。”
“其实不用闹僵。”余念新说,“我们只需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情况。明天我去跟约翰谈,就说仓库昨晚进了小偷,提醒他注意安全,顺便把新的安保规定告诉他。他是个聪明人,肯定能听出弦外之音。”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江风带着水汽吹进来,让人清醒了不少。“现在全国都在搞工业建设,华东地区就我们安庆先拿到了这批设备,肯定有人眼红,有人想搞破坏。国民党的潜伏分子还没清干净,洋行又各怀鬼胎,我们这是在夹缝里搞建设。”
“但再难也得搞。”张伟群也站了起来,“开国大典的时候,**说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怎么才算站起来?就是得有自己的工业,有自己的工厂,不能再看外国人的脸色,不能再让老百姓靠天吃饭。”
“没错。”余念新的目光望向码头的方向,那里的灯火还亮着,像黑夜里的灯塔,“我们是新中国第一批搞工业的人,没人给我们铺路,没人给我们点灯,只能自己摸黑往前走。但只要我们把设备保住,把工厂建起来,就能给全国的地方政府做个榜样。”
他转身看着众人,语气沉稳:“从明天起,技术处的人跟紧设备安装,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漏;警备区负责安全,二十四小时守着码头和仓库;赵海生你跟约翰那边对接,盯着工程师的一举一动;我来统筹全局,有问题随时汇报。”
“明白!”所有人都齐声应道。
散会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余念新回到办公室,没打算休息,他把设备清单和安装图纸摊在桌上,逐一核对。
桌上的马灯已经添了新油,灯光稳定下来,照亮了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这是安庆工业的希望,也是新中国工业的火种,绝不能在他手里出任何差错。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泛起了鱼肚白。余念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拿起军帽准备去码头。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小魏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余委员,这是长江旅社老板送来的,说那个金发助理凌晨五点的时候,让服务员把这张纸条交给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被我们截下来了。”
余念新接过纸条,上面是用英语写的,字迹很潦草:“设备安保加强,图纸未得手,请求指示。”下面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
“看来是有组织的。”余念新把纸条递给赵海生,“你把这个交给翻译,让他翻译成中文,留作证据。”他抬头望向远处的码头,太阳已经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江面上,驱散了夜里的黑暗。
“走,去见约翰。”余念新迈开脚步,“该跟他好好聊聊了。”
长江旅社里,约翰正坐在餐厅里吃早餐,脸色不太好看。昨晚金发助理被拦回来后,就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看见余念新走进来,他连忙站起身,脸上挤出笑容:“余先生,早上好,您怎么来了?”
“来跟你说件事。”余念新在他对面坐下,把那张纸条的翻译件放在桌上,“昨晚我们仓库进了小偷,幸好被我们的岗哨发现了。另外,你的助理凌晨想给人送信,也被我们拦下来了。约翰先生,你能解释一下吗?”
约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拿起翻译件看了半天,手都开始发抖:“余先生,这……这是误会,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我的助理私下里做的,跟我没关系,跟祥泰洋行也没关系。”
“是不是误会,我们很快就能查清楚。”余念新的语气很平静,“我今天来,不是来追究责任的,是来提醒你。
合作可以继续,但前提是你们必须遵守我们的规定,不准再搞小动作。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我们不仅会终止合作,还会向上海军管会和国际商会投诉你们。”
约翰连忙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马上把我的助理交出去,任凭你们处理。设备安装我会亲自盯着,保证不会再出任何问题。”
“很好。”余念新站起身,“我希望你说到做到。安庆的工厂很快就要开工了,我不希望因为这些小事,影响我们的合作。”
走出长江旅社,赵海生跟在后面问:“余哥,就这么放他一马?”
“现在还不是时候。”余念新望向正在忙碌的码头,“等设备安装好,工厂开了工,再跟他算总账。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把工厂建起来。”
码头上,工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李师傅带着伙计们检查设备的固定情况,警备区的战士们在周围巡逻,周经理的运输队也到了,正在布置警戒线。阳光洒在崭新的设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余念新走到柴油发电机旁,拍了拍冰冷的机身。他知道,昨晚的风波只是个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困难和挑战。但只要他们守住这批设备,守住安庆的工业火种,就一定能在新中国的土地上,建起属于自己的工厂,让安庆的人民过上好日子。
江风拂过,带着新的希望。余念新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工厂开工的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