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江南水乡的青石板巷里,藏着数不清的规矩,其中最渗人的一条,便是“不守妇道者,浸猪笼”。
那年我十五岁,跟着在镇上开药铺的舅舅当学徒。镇子临河而建,河水绿得发暗,常年漂着一层浮萍,老人们说,那水里藏着不少冤魂,都是当年被浸了猪笼的女人。
镇上有个叫阿秀的寡妇,男人三年前病死了,她守着一间小布铺过日子,眉眼生得俊俏,性子却烈得像火。镇上的闲汉总爱拿她打趣,可没人敢真的招惹——阿秀的男人活着时,是出了名的硬茬,死了之后,也总有人说,夜里能看见他的鬼魂在布铺门口晃悠。
变故发生在那年夏天。镇长的儿子看上了阿秀,三番五次上门纠缠,阿秀不堪其扰,拿着剪刀抵着脖子,说再逼她就死在布铺里。镇长的儿子碰了一鼻子灰,怀恨在心,竟找人伪造了证据,说阿秀和镇上的货郎私通。
在那个年代,“私通”是天大的罪名。镇长一声令下,阿秀被五花大绑地拖到了河边。那天的日头毒得很,河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快把阿秀淹没了。阿秀的头发被扯得散乱,嘴角淌着血,却死死地咬着牙,一遍遍地喊:“我没做过!我是被冤枉的!”
没人信她。
镇长让人抬来一个黑漆漆的猪笼,竹条编的,透着一股腥臭味。两个壮汉架着阿秀,把她塞进了猪笼里,盖子“咔嚓”一声锁上。阿秀在里面拼命挣扎,哭喊着,声音撕心裂肺,听得人头皮发麻。
“沉塘!”镇长一声令下,几个壮汉抬起猪笼,走到河边的跳板上。
舅舅拉着我,不让我往前凑,可我还是踮着脚,看见阿秀在猪笼里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镇长的儿子,眼神里的怨毒,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是阿秀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猪笼被猛地推下河,溅起一大片水花。竹笼在水里浮了几下,就缓缓地沉了下去,河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圈圈涟漪,慢慢散开。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舅舅拉着我回了药铺,一路上唉声叹气:“造孽啊,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
我却总想起阿秀那双怨毒的眼睛,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听见窗外传来女人的哭声,细细的,幽幽的,像是从河里飘来的。
从那以后,镇上就开始闹鬼了。
先是镇长的儿子,夜里去河边赌钱,回来的路上掉进了河里,被捞上来时,浑身青紫,七窍流血,手里还攥着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接着是那几个抬猪笼的壮汉,有的夜里被人掐着脖子惊醒,有的出门摔断了腿,还有的直接疯了,嘴里反复念叨着:“猪笼……阿秀……别抓我……”
河边的水变得越来越浑浊,漂着的浮萍也开始发黑,有人说,夜里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站在河边的跳板上,头发湿漉漉的,低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镇上的人都怕了,纷纷去庙里烧香拜佛,求道士来做法。可道士来了,刚在河边摆上法坛,就被一阵阴风刮得东倒西歪,法坛上的蜡烛全灭了,道士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说河里的怨气太重,压不住。
舅舅的药铺生意却好了起来,每天都有人来买安神药。那天夜里,我跟着舅舅守铺子,快到子时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咚咚咚——”
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舅舅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嘴里念叨着:“这么晚了,谁啊?”
门一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看,吓得魂都飞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阿秀!
她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蓝布衫,头发滴着水,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嘴角却咧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是那个猪笼!
“掌柜的,抓点药。”阿秀的声音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又冷又湿,带着一股腥臭味。
舅舅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说:“你……你要什么药?”
“治冤屈的药。”阿秀缓缓地走进铺子,猪笼在地上拖出一道水痕,“我被冤枉了,镇长的儿子逼我,我不从,他就害我……”
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那眼泪是浑浊的,带着河底的淤泥。
我躲在柜台后面,浑身发抖,看着阿秀一步步走向舅舅。舅舅突然想起什么,从药柜里掏出一把朱砂,朝着阿秀撒了过去:“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找我们!”
朱砂落在阿秀身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冒起一阵黑烟。阿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里的怨毒更重了:“你们都看见了!你们都不帮我!你们都是帮凶!”
她猛地举起猪笼,朝着舅舅砸了过来。舅舅吓得往旁边一闪,猪笼砸在药柜上,哗啦啦一声,药罐子碎了一地。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鸡叫。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阿秀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我,眼神里的怨毒渐渐褪去,只剩下一丝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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