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南的村子里,大多有个扎纸匠,我们村的是陈瘸子。他的铺子在村西头,门口常年挂着一串纸人纸马,风一吹,纸糊的衣裳猎猎作响,看着像真人在晃。老人们说,陈瘸子的纸人扎得邪乎,能扎进人的魂儿,尤其是给死人扎的陪葬纸人,眉眼间竟带着活气。
我叫狗剩,小时候皮,总爱蹲在陈瘸子的铺子门口,看他扎纸人。他的手很巧,竹篾子在手里翻飞几下,一个纸人的骨架就成了。再糊上彩纸,描上眉眼,点上朱砂,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就立在了那儿。可我总觉得,他扎的纸人眼睛太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那年冬天,村里的李老栓没了。他走得急,突发脑溢血,连句话都没留下。李家人哭天抢地,找上陈瘸子,让他扎一套纸人纸马,还有金山银山,好让李老栓在阴间也能享清福。
陈瘸子接了活儿,闭门不出,整整三天。第四天一早,他推着一辆独轮车,把扎好的纸活儿送到了李家。
我凑过去看,惊得半天合不拢嘴。那纸人跟真人一般高,男的穿着长袍马褂,女的穿着凤冠霞帔,眉眼竟和李老栓家的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最前头的那个引路纸人,脸白得像雪,嘴唇涂得通红,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盯着人看的时候,竟让人心里发毛。
“陈瘸子,你这纸人咋恁像活人?”有人忍不住问。
陈瘸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糊弄鬼的东西,不逼真点,咋能在阴间站住脚?”
他的话怪怪的,没人敢再接茬。
出殡那天,天阴得厉害,飘着零星的雪花。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陈瘸子扎的纸人纸马走在最前头,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是在往前走。路过我家门口的时候,那个引路纸人突然晃了一下,脑袋竟转了过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吓得一激灵,躲到了娘的身后。娘拍了拍我的背,骂道:“小兔崽子,看啥看,晦气!”
可我分明看见,那纸人的嘴角,似乎咧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怪事,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先是李家的小孙子,半夜突然哭闹不止,嘴里喊着:“爷爷,别拽我……纸人……纸人在动……”李家人以为孩子是吓着了,找了村里的神婆叫魂,可没啥用。孩子还是天天夜里哭,眼睛里满是恐惧。
接着,李家的儿媳妇,在夜里起来上茅房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站着一排纸人,正是陈瘸子扎的那些。它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身上的彩纸被风吹得哗哗响,领头的那个纸人,正对着她的窗户,像是在往里看。
儿媳妇吓得当场就瘫了,被人抬回屋里后,就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嘴里反复念叨着:“纸人活了……纸人要勾魂……”
村里的人都慌了,说陈瘸子的纸人扎进了李老栓的魂儿,现在那魂儿附在纸人身上,回来闹腾了。
李家人找上门,要找陈瘸子讨说法。可陈瘸子的铺子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没人应声。有人说,看见陈瘸子在出殡的第二天,就推着独轮车,带着铺盖卷走了。
这下,村里更是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天一黑就不敢出门,生怕撞上那些纸人。
我也吓得够呛,夜里总做噩梦。梦见那个引路纸人,穿着红衣裳,脸白得像纸,一步步朝着我走来,伸出冰凉的手,要抓我的胳膊。
这天夜里,雪下得很大,把村子盖得严严实实。我被尿憋醒,刚要起身,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
我心里一紧,屏住呼吸,凑到窗户边,撩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雪地里,站着一排纸人。
正是陈瘸子给李家扎的那些。它们浑身雪白,只有嘴唇是通红的,在雪地里格外刺眼。领头的那个引路纸人,正站在我家的院门口,脑袋微微歪着,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我吓得浑身发抖,捂住嘴,不敢出声。
那些纸人动了。
它们不是被风吹的,是真的在动。它们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步朝着我家的房门走来。纸糊的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领头的那个纸人,走到了窗台下。它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正好和我对上。
我看见,它的嘴角,又咧开了那个诡异的笑容。
“狗剩……出来玩啊……”
一个细细的声音,像是从纸人肚子里传出来的,又尖又细,像是捏着嗓子说话。
我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着:“娘!娘!纸人来了!”
娘被我的喊声惊醒,赶紧点上煤油灯。灯光一亮,窗外的声响就停了。娘跑到窗边,撩开窗帘一看,雪地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串浅浅的脚印,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村口。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人发现,李家院子里的那些纸人,全都不见了。有人说,看见它们朝着村西头的乱葬岗走去了,一个个走得笔直,像是有人在引路。
李家人赶紧请了个道士,来村里做法事。道士说,陈瘸子是个邪术师,他扎纸人的时候,把李老栓的生辰八字写在了纸人背后,又用朱砂点了眼,这才把李老栓的魂儿困在了纸人里。李老栓舍不得家里人,就附在纸人身上,回来看看。
“那纸人现在在哪儿?”李家人急着问。
道士叹了口气:“魂儿归位,纸人成灰。它们去了乱葬岗,陪着李老栓了。”
村里人听了,都松了口气。李家的小孙子,也不哭了,儿媳妇的高烧,也退了。
只是,陈瘸子再也没回过村里。他的铺子,就那么一直空着,门口的纸人纸马,风吹日晒,渐渐烂成了一堆纸浆。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村子。可我总忘不了那个雪夜,忘不了窗外那个纸人,忘不了它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我也终于明白,老人们说的话,是真的。扎纸匠扎的不是纸人,是人心。
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像陈瘸子的纸人,你以为它是死的,可它说不定,正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你。
有时候,夜里路过纸扎铺,我总会忍不住加快脚步。
生怕那些纸人,会突然动起来,朝着我,伸出那双冰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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