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声的冲击并非真正的寂静,而是能量狂暴对撞后,吞噬了一切声响的真空地带。朱砂圈的红光在那一瞬间炽烈到极致,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爆燃,将逼近的浓雾、阴兵沉默的阵列、那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棺材,乃至棺材缝隙中探出的那只干枯鬼手,都映照得纤毫毕现,如同烙印在视网膜上的地狱绘卷。
光圈之外,阴兵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如同冰冷的铁铸雕像,头盔下的黑暗齐刷刷地“凝视”着圈内,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空间都压垮。棺材缝隙中涌出的黑雾与林道人桃木剑上燃烧的金红光芒死死抗衡,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冷水滴入滚油。
而汪婷婷,正处于这场恐怖角力的风暴眼。
脚上的红绣鞋爆发出灼魂蚀骨的血光,那光芒如同活物,带着难以忍受的高温与剧痛,顺着她的双腿疯狂向上蔓延。她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哀鸣,血液在沸腾,灵魂像一块被放在铁砧上捶打的烙铁,发出无声的尖叫,形态都开始变得不稳,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抽离出这具痛苦的皮囊,投入那具等待已久的黑色棺材。
林道人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脸色金纸,持剑的手臂剧烈颤抖,但他眼神中的决绝如同磐石。他知道,朱砂圈已到极限,自己强行激发的法力也支撑不了多久。一旦圈子破碎,阴兵涌入,棺材里的东西彻底出来,一切就都完了。
必须撑下去!撑到……撑到变数出现!或者,撑到同归于尽!
就在这岌岌可危、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崩坏的平衡点上——
“咚……咚……咚……”
那熟悉的、拖沓而僵硬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不同于阴兵整齐划一、沉重肃杀的步伐,这脚步声更慢,更黏稠,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泥泞中艰难拖行。
声音来自村子的方向,穿过浓雾,不疾不徐地向着这片对峙的死亡区域靠近。
所有的“目光”,包括阴兵那无形的注视,棺材缝隙后那贪婪的窥探,甚至林道人和汪婷婷残存的意识,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吸引了过去。
浓雾向两侧分开。
那个佝偻的、披着晦暗旧蓑衣的身影,再次出现了。
鬼媒婆,三姑婆。
她依旧拄着那根歪歪扭扭的深色木杖,一步一顿,走得极其缓慢。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个干瘪尖削的下巴。与之前不同的是,她那只空着的、鸡爪般的手,此刻正捧着一个东西。
一个同样颜色暗沉、样式古老的木质托盘。
托盘里,铺着一块褪色发黑的红布。
红布之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顶——凤冠!
那不是帝王后妃所戴的九龙四凤冠,而是民间富家女子出嫁时所用的样式,以细密的金丝银线掐成繁复的缠枝花卉和云纹,点缀着细小的、早已失去光泽的珍珠和暗淡的彩色琉璃。做工堪称精美,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陈腐死气。
然而,真正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顶凤冠之上,那大片大片、已经变成黑褐色的、干涸的血迹!
血迹浸透了金丝银线,污染了珍珠琉璃,在冠体上留下大片污浊的、狰狞的斑块。一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凝固的血痂和疑似碎肉、发丝的残留物,牢牢地黏附在精致的工艺之上。一股比棺材里散发出的尸臭更加浓烈、更加新鲜的血腥味,混合着铁锈和某种怨毒的诅咒气息,从托盘上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现场的纸灰香和线甜腻,甚至短暂地盖过了那阴兵煞气和棺材死气!
鬼媒婆仿佛对眼前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恐怖场面视若无睹。她捧着那盛放血污凤冠的托盘,步履蹒跚,却目标明确,径直走向那摇摇欲坠的朱砂圈,走向圈内正被红绣鞋灼烧魂魄、痛苦不堪的汪婷婷。
林道人瞳孔骤缩!他想阻止,但此刻他全部的法力和心神都用在维持朱砂圈和对抗棺材黑雾上,根本无法分心他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代表着更深层诅咒与不祥的鬼媒婆,一步步逼近!
阴兵沉默,棺材中的存在似乎也暂时停止了施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鬼媒婆在朱砂圈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斗笠下那片深沉的黑暗“看向”圈内痛苦蜷缩的汪婷婷,干瘪的嘴唇似乎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字节:
“……礼……”
第二件聘礼!
这顶浸满鲜血、凝聚着无数怨念的凤冠,是“它们”送来的第二件聘礼!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托盘上的血污凤冠,仿佛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生命力,竟然自己……微微颤动起来!上面干涸的黑褐色血迹,在惨白灯笼和朱砂圈残余红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细小的蠕虫在爬动!
鬼媒婆伸出那只枯瘦如鸡爪的手,不是去拿凤冠,而是用长长的、乌黑的指甲,在托盘边缘轻轻一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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