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预兆,那丝微弱的鱼肚白,并未如期盼中那般驱散黑暗,反而像投入墨池的一滴清水,瞬间被更深沉、更粘稠的阴影吞噬。天色非但没有转亮,反而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迅速沉入了一种近乎实质的墨黑。浓雾不知从何处涌来,无声无息地淹没了封门村,将远近的房屋、树木、乃至脚下的土地,都吞噬进一片混沌的灰白之中。
朱砂圈散发出的红光和暖意,在这片骤然降临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浓雾中,显得如此微弱,如同狂风骇浪中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油灯。光与暗的界限被模糊,圈外的世界彻底沦为未知的恐怖领域。
林道人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之前的疲惫被全然的警惕取代。他豁然起身,桃木剑已然握在手中,指尖夹着的符箓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猎猎之声。
“不对!”他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时辰未至,阴气却骤然暴涨至此……它们在提前!”
汪婷婷被他骤然紧张的情绪感染,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也慌忙跟着站起,紧紧靠在他身后,颤抖着问:“提……提前什么?”
“吉时!”林道人目光如电,扫视着浓雾深处,“它们等不及了!或者说……那‘东西’已经迫不及待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浓雾深处,一种新的声音,穿透了之前那些窃窃私语和细微的拖沓声,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那不是唢呐。
是脚步声。
极其整齐、极其沉重、仿佛踏在人心之上的脚步声。
“咚……咚……咚……”
步伐一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韵律,缓慢而坚定地从村外的方向传来。声音初时遥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但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已清晰可闻,仿佛那支队伍正踏着浓雾,一步步逼近村口。
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种金属甲片相互摩擦的、令人牙酸的“铿锵”声,以及……一种极细微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低泣呜咽,却又被强行压抑住的悲鸣,混合在脚步声和甲胄声中,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音。
汪婷婷的血液几乎冻结。她死死抓住林道人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泛白。“是……是什么?军队?”
林道人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那支逼近的队伍上。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桃木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不是阳世的军队……”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是阴兵……借道冥婚!”
阴兵借道!冥婚迎亲!
汪婷婷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她想起了老妇人疯癫的话语,想起了祠堂镜中那片血海深渊……难道,来接她的,不是一顶花轿,几个纸人,而是……一支来自阴间的军队?!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就在村口那片空地上列队。浓雾被无形的力量排开,隐约显露出一些模糊而高大的轮廓。它们穿着残破不堪、样式古老的黑色甲胄,手持锈迹斑斑的长戟或断剑,队列整齐划一,沉默地屹立在雾中。它们没有面容,头盔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但那股冲天而起的、混合着沙场煞气和阴间死气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压在朱砂圈上!
“嗡——!”
朱砂圈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圈上的红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那层无形的屏障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林道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强行稳住身形,左手掐诀,右手桃木剑指向圈外,口中念诵咒文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一道道微弱的清光从他身上腾起,注入摇摇欲坠的朱砂圈,勉力维持着这最后的庇护所。
汪婷婷被那恐怖的威压震慑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圈外的浓雾中,那支沉默而肃杀的阴兵队伍。它们没有进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等待检阅的军队,但那冰冷的“目光”(如果那头盔下的黑暗可以称之为目光的话),齐刷刷地聚焦在她……或者说,聚焦在她脚上那双红绣鞋上!
它们在等待。
等待吉时?还是等待这朱砂圈破碎?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阴兵队伍的后面,浓雾再次翻涌。
一点红色,如同滴入水中的鲜血,在灰白的雾气中晕染开来。
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那是……灯笼。
一盏盏惨白色的灯笼,被身穿大红嫁衣、但脸色同样惨白如纸、表情僵硬的“侍女”提在手中,从阴兵队伍后方飘了出来。这些“侍女”身形虚幻,脚步离地三寸,如同鬼魅,她们排成两列,动作僵硬却整齐划一。
在她们中间,四个身材异常高大、穿着猩红号衣、戴着尖顶高帽的“轿夫”,抬着一顶物事,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前行。
那顶物事,并非汪婷婷在镜中见过的大红花轿。
而是一具……通体漆黑、雕刻着狰狞鬼怪图案、仿佛由整块阴沉木打造而成的……棺材!
棺材!
冥婚迎亲,抬的不是花轿,是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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