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烛火未熄。诸葛俊坐在御案前,手里捏着一张纸,边缘已被手指磨出毛边。纸上画着几条线,从南城七处宅子出发,最后汇成一股,指向城外某地。那地方没名字,也没标注,只被重重圈住。
他一夜未睡。
昨夜更鼓三响后,他写下的“犹太金融”四个字还留在桌上,墨迹干得发黑。密探送来的三张纸也摊在一边:借贷记录、共财会名单、资金流向草图。他看得仔细,一遍不够,又看第二遍,第三遍。
这不是生意,是布局。
他提起笔,在草图背面写下:“信用即兵权,借贷如屯粮。”写完搁下笔,唤来内侍:“召户部侍郎,一刻钟内到偏殿候见。”
半个时辰后,户部侍郎捧着册子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三名老成持重的财经官员。他们被引至御前小议堂,屋内无雕饰,只摆了四张木椅、一张矮案。诸葛俊没穿龙袍,只披了件深青常服,坐在主位却不居高临下,反倒像是召集同僚议事。
“诸位都看过昨夜送过去的报告了吧?”他开门见山。
户部侍郎点头:“看了。南城七处空宅,确有异常资金流动迹象。只是……”他顿了顿,“这些事本属市舶司与刑部管辖范畴,若贸然插手,恐遭言官非议。”
“非议不怕。”诸葛俊从案下抽出一份整理好的文书,“怕的是等出了事,才有人说‘早该管’。”
他将文书推过去:“这是根据密探十日追踪所绘的资金路径图。你们看——这七处宅子表面是‘议事堂’,实则每日都有人带银两进出,金额不大,但频次极高。他们不放高利贷,反而压低利息,五两起借,月息三成封顶,还允许分期归还。”
一名老官皱眉:“这岂不是比官贷还便宜?”
“正是如此。”诸葛俊冷笑,“他们不是抢生意,是在养习惯。百姓尝到甜头,自然不愿再去衙门排队等批文。久而久之,谁掌控资金,谁就掌控人心。”
另一人摇头:“可他们毕竟是外邦人,能有多大能量?不过是几个小商户周转罢了。”
诸葛俊不答,转头对密探首领道:“把布贩张七的账拿上来。”
密探递上一本薄册。诸葛俊翻开一页:“张七,卖杭绸的,前些日子当街骂犹太布价贵,说他们‘欺行霸市’。结果三天后,他自己跑去借了五两银子,立据为证,两名见证人按了手印。”
堂内一时安静。
诸葛俊合上册子:“这不是个别现象。我们查了城南十家商号,近三个月新增债务中,六家超过六成来自犹太渠道。有人宁可信一个异族长老,也不信咱们的户部批条。”
户部侍郎脸色变了。
“所以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商量要不要管,而是怎么管。”诸葛俊站起身,“我决定成立临时经济调研组,由你们四位牵头,三日内摸清全城所有涉及民间借贷、票据兑换、代存代付的活动情况。重点盯三类人:一是主动投钱进‘共财会’的;二是频繁与犹太商铺资金往来的;三是已停止向官办钱庄申请周转的本地商户。”
老官们面面相觑。
诸葛俊又道:“我不想要空话套话。我要知道每一笔钱从哪来,到哪去,谁经手,谁受益。哪怕是一文钱的流水,也要记清楚。”
户部侍郎迟疑片刻:“陛下,若要全面稽查,是否需下发明诏?也好让各地配合。”
“不下诏。”诸葛俊摆手,“一纸诏令惊动四方,他们立刻藏形匿迹。我们要悄无声息地查,让他们照常运作,越活跃越好。”
他转向密探首领:“你那边继续派人混进去。这次不要只记名字,要听他们谈什么回报率,许什么承诺,有没有拉人头抽成的规矩。另外,找几个靠得住的老商户,放出风去——就说朝廷最近要严查私贷,查到就充公。”
“您是要诱他们出手?”密探首领问。
“不是诱。”诸葛俊嘴角微扬,“是逼他们自乱阵脚。人一慌,话就多,漏子也就出来了。”
会议结束,众人退下。诸葛俊没走,留在原地翻阅刚送来的第一批商户账目复印件。纸页翻动声在空屋里格外清晰。
到了午时,调研组送来首份汇总简报。诸葛俊接过一看,眉头渐渐锁紧。
“共财会”已发展到十一人,每人出资最少五两,最多三十两,承诺年利四成。资金集中后,由犹太青年阿米尔统一分配,投向药材、布匹、粮市三个领域。更关键的是,已有三家本地铺子主动提出,愿以店铺部分股权换取长期低息贷款。
他盯着“股权”二字看了许久。
这不是借钱,是入股。他们在用钱换控制权。
他提笔在简报空白处写道:“此非商战,乃经济渗透。表面温和,实则步步蚕食。若三年内不加遏制,半数中小商户或将受其挟制。”
写完,他唤来内侍:“将这份简报抄三份。一份入档,一份交萧何降临后备用,最后一份——压在我龙书案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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