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洒在东市街口,那块写着“信则诚,诚则通”的木牌已被挂上驴车前辕。犹太老者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绳索是否捆牢,手指划过麻袋接缝,又拍了拍车板,冲身后青年点了点头。
女童抱着一叠账册跑来,辫子甩得直晃。“老师!三号货包已记入册,洛阳那边要的香料全齐了!”
老者接过册子翻了两页,用炭笔在末尾画了个圈,递还给她。“好,收好。这一趟走完,你就能自己管账了。”
女孩眼睛亮了一下,把册子紧紧搂在怀里。
李三郎被父亲推搡着走近,肩上扛着半袋药材。“喏,这是你们订的川贝,称好了,不少一钱。”他语气生硬,脚底下却不自觉退了半步。
犹太青年迎上来,伸手要接,两人指尖碰了下,又同时缩回。
“放车上就行。”青年说。
李三郎没吭声,把袋子蹾上去,驴子晃了晃耳朵。
青年忽然开口:“谢了。”
他愣住,回头看了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转身就走。
队伍整好时,太阳已升过屋脊。犹太长老站在巷口,手里捧着一本旧书,低声念了几句,合上后递给老者。“一路平安。”
老者双手接过,点头不语。鞭子一扬,驴队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都城西门外,官道上尘土渐起。五辆驴车排成一线,木牌随风轻摆,引得路边孩童追逐呼喊。有人认出那是东市新开铺子的标记,便追着叫:“胡商走喽!带胭脂回来啊!”
队伍远去,笑声散在风里。
诸葛俊立在城楼偏阁窗后,手中茶盏未动。他看着那支小队出城,直到影子缩成一点,才收回目光。
“走了?”身旁内侍轻问。
“走了。”他应了一声,“这才刚开始。”
午后,他换了一身粗布短衣,戴顶斗笠,步行进了东市。铺面比半月前多了六七家,原先空置的几间屋子也挂上了招牌。犹太人的麻布棚还在原地,只是加宽了两尺,撑起了木架,门前摆着新漆的货架。
一个孩子指着远处大喊:“老师回来啦!”
众人转头,只见街尽头扬起一阵尘烟,驴队正缓缓驶回。老者坐在头车,脸上沾着灰,却笑着朝铺子挥手。女童跳起来拍手,搬出早就备好的水罐。
诸葛俊站在人群外,见那青年跳下车,从箱底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旁边卖糖糕的老妇。老妇推辞两句,还是接了,咧嘴笑道:“又是西域枣泥?我家孙儿可惦记着呢。”
“这次多带了,您拿去分。”青年说着,又给左右几家商户各送了一小包货样。
围观的人渐渐散开,买卖声重新响起。诸葛俊踱到茶摊坐下,要了碗粗茶。
邻桌两个汉子正在说话。
“你说这胡商真讲理,昨儿我少给了十文,今早他们送货顺路就把零头补回来了。”
“可不?比咱们本地那些缺斤短两的强。”
另一人插话:“强是强,可你晓得不?北山那村的药农,一季收的当归全被他们收走了,城里药店跟着涨价,翻了一倍都不止。”
先前那人皱眉:“不至于吧?我丈母娘前日抓药,确实贵了不少。”
“人家本钱大,一口吃进,咱们只能跟着吐籽儿。”
诸葛俊低头吹了吹茶沫,没抬头,也没接话。一碗茶喝到见底,他起身离去,脚步不急不缓。
当晚,御花园偏亭内烛火微明。刘梦柔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几盒胭脂水粉,盖子都掀开着。一名采买嬷嬷躬身站着,手里拿着单子。
“回娘娘,这‘红霞露’是西域新方,只有两家铺子在卖,犹太人开的那家每日限量二十盒,天不亮就有人排队。”
“利润多少?”
“一盒成本不过三十文,卖到两百五十文,还不含搭售的香膏。”
刘梦柔轻轻拨了下盒子角:“汉人女子去应聘掌柜,他们用了几个?”
“六个,都在南市新铺。听说工钱按成交算,做得好的,月入二两银子不止。”
她点点头,等嬷嬷退下后,独自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往主殿走去。
诸葛俊正在灯下翻看密报,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
“你知道吗?”她站到案前,“现在坊间有人说,犹太人家的地窖里堆满了铜钱,夜里走路都能听见叮当响。”
他搁下纸卷:“传言罢了。”
“可人心不是纸,压得住字,压不住想。”她轻声道,“融得好是活水,融得不好,便是暗流。”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没反驳,只问:“工部那边,《外商设肆暂行条例》拟得如何?”
“初稿已呈,只等您朱批。”
他嗯了一声,提笔在案角记下“审物价波动”五个字,又划掉“波动”,改成“源头”。
次日清晨,诸葛俊再次来到东市。老者正指挥人卸货,女童在一旁核对清单。一辆驴车旁围了几个人,争着要看新到的织锦。
“这可是波……不对,是西域那边的手工?”一人摸着料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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